陈红滔
村头的老陈最近有点闲,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人请他去帮厨了。
老陈是厨师,从爷爷辈传下来的手艺,专门做土家“十大碗”,特别是一手扣肉做得出神入化,浓油赤酱卖相极好,口感更好,肥瘦相间入口即化。
虽然现在流行新的酒席做法,但只要打听到是老陈帮厨,吃酒的客人就来得格外齐整,连轻易不出门的老人家,也张罗着穿上青色对襟大褂,掐着时间前来坐席。
老陈没有班子,一把勺子走天下,唯一的儿子小陈偏偏学做三下锅,在村里开了一家农家乐,菜好吃,加上隔高速收费站不远,平时生意还可以。但若要他学做“十大碗”这样的老古董,那是不行的,爷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往年这时候,村里人家娶媳妇嫁闺女,搬家暖房各种名目的赈酒多得是。今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反复,赈酒的人家少,连礼炮声也熄了火。
这天小陈接到老陈电话,让他开车回去一趟,有事。小陈已经宅家好几天了,听老爷子叫他,把前段时间两人闹口角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不顾媳妇阻拦,戴上口罩一溜烟跑了。
到了家,老陈扔给他一对箩筐,说去买点菜,准备做“十大碗”。
“这时候谁家还赈酒啊?”
“没人赈酒。”
“那您?”
“跟我走就是了。”
莫非是老爷子委婉示好的表示?小陈乐开了花,和老陈全副武装去了菜市场,按“十大碗”规格采买齐全,装了小半车。
回来就忙开了,老陈先挑出五花肉煎炒烹炸准备做扣肉,又找出蹄膀做坨子肉,还有木耳炖鸡,鼎罐炖猪蹄,蒸蛋卷,黄豆老鸭,鲊辣椒盘小河鱼……“十大碗”在热气氤氲中开始现出雏形。
虽然以前看过老陈做菜,但这么从头到尾围观加帮忙,还是第一次,小陈一边看一边惊叹,原来“十大碗”是这么做出来的噢!
等待蒸煮的空闲,小陈想,老爷子都这么表示了,自己也上道点,先认个错,等会喝两杯,这事儿就过去了。
“前天本来打算过来吃饭的,这不看到你往收费站溜达去了,没好意思……”
“哦?大过节的人家也没回家,太不容易了,我过去看看能帮啥忙。”
老陈一边说,一边从凉水里捞出扣肉坯,准备切块码盘,小陈自告奋勇也要试试,结果一刀下去就被喊停。老陈亲自操刀,把炸出虎皮的扣肉坯切成细细的小块儿,外面那层皮要断不断。
老陈说,看清楚了没,要想蒸好的扣肉出锅不变形,这道工序的时候千万不能切开。
扣肉在大铁锅里掐着时间蒸了两小时,取出来倒扣进盘子,整整齐齐一大盘,金红油亮的扣肉颤颤巍巍,一块接着一块码成半圆,活像圆规画出来的,服帖极了,缝缝里还透出一股浓郁肉香。
小陈赶紧取出筷子要先尝为快,被老陈打掉,“不是给你吃的!”
“啥?那是给谁做的?今年也没人过来拜端午……”
“给收费站那边值班的人吃的。”
“人家值班的连过节都没回去,天天吃凉面,再不吃点热饭热菜,怎么受得了!”
“给他们送过饭,咱爷俩喝一杯。”老陈又说。
小陈放下手里的筷子,麻溜地和老陈一起用家里的盆盆罐罐把菜打包好,最后又加上一大桶木蒸子饭,小陈开车,爷俩往前面高速收费站疾驰而去,后面车厢里勺子和碗轻轻碰撞着,发出一串悦耳的交响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