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黎明即起,洒扫庭厨。从小受父亲的教诲,也便习惯于早起。
父亲一辈子没睡过懒床,一年四季,无论天晴落雨、刮风下雪,父亲是最早起床的人。每天清晨,木格子窗刚露出粉粉亮,屋后竹林里的鸟儿才开叫,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唰唰的声音。这是父亲用竹扫把在扫地。过去,水是挑来吃的,父亲往往挑了满满一缸水,又烧了早火,我们还没起床。在记忆里,我没读书之前,父亲从没叫过我早床。父亲习惯于打早工,要么去放牛,要么去菜园。土地下放到户后,父亲基本上荷锄下地早起晚归,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父亲说,三个清早工,顶个白日工。由于父母的勤劳,家里起了新屋,做了新仓,仓檩殷实,牛羊肥壮。
父亲的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到老,在后来生病的日子里,父亲躺在床上总是盼着天亮,只要能下地,父亲都要去院子里坐坐,一双眼睛望着远方,有期盼,有向往,也有无尽的叹息。人生苦短,父亲说,他躺床上久了腰痛,他一辈子都没劳动够。他是一个热爱劳动的人,一个习惯于早起的人。力气用完了,睡一晚又能长出来,劳动着就快乐着。
我六岁不足便发蒙读书。读书以后,便不能再睡早床了,我开始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每天父亲起床的时候,便把我一同叫醒,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放早牛。牛是生产队里的,每年有四百五十工分,可以分得三担粮食,养活半个人。因此,我那些牛角挂书的日子十分难忘。由于经常打露水,加之营养不良,我浑身乏力,放完牛以后去读书,往往迟到,上课没精打采。后来,得一民间草医调理,我才身体壮实起来。学校放假了也没空闲的时候,早起放牛,白天里砍柴、扯猪草,抽空还得去打山货,挣足一个学期的书杂费。那时候,我已是一个半大劳动力了,能为家里分担一些事情。后来去当兵,几年的晨操早课让我习惯了早起。
一个良好习惯的养成,会让人受用一生。反之,则害人一辈子。现在的年轻人似乎没有早起的习惯,爱睡回笼觉,喊早了还有意见,满腹牢骚。也许,他们现在的压力远比我们那时大吧。有时候想,压力也是动力,更要养成早起的习惯。可看看他们,一个个手机在手,往往要玩到半夜里。他们现在吃喝不愁,个个养得大腹便便的,却从来不珍惜时间。
这么多年,我一直保持着五点半到六点起床的习惯,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读书写作。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在床上构思,在早起的时候完成。我爱好广泛,自学中医,看了许多古今医学书籍,自学了中医大学课程,记了二十多本厚厚的读书笔记,同时拜访老师,还学会了上山认药采药以及炮制。2018年受邀采访了几十名乡村医生,编写出《赤脚医生》一书。我爱好绘画,画了十几年,有时候早起也画一阵子。我一直记住父亲的话:三个清早工,顶个白日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有鲁迅先生刻在三味书屋课桌上的那个早字,一直刻在我的心里。
有时候我想,守住了早晨,就是守住了人生。我这话是不是说严重了?但对于我是这样。我常常告诫自己:莫到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也许,这个世上早起的人多的是,比如那些晨练的人们,比如那些为生活忙碌的人们,比如那些科学家们……他们无一不是早起的鸟儿,那声音明亮而婉转。无疑,做一只早起的鸟儿是快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