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湘

这棵乌桕树

正好长在门前不远的溪边

它是一棵上了年纪的树

躯干粗壮乌黑，弓腰驼背

像一位皮粗肉糙的望着溪水静默的老人

我总是忽略它的春天与夏天

只记住它在秋天与冬天的模样

因为秋天它满树的叶子由黄渐渐转红

变化的层次让时间格外分明

站在树下，我会与它默默对视片刻

猜测它躯干中在悄然变化的年轮

到了冬天，它光秃秃的枝条又硬又瘦

有点儿颤抖地在风上摸索着

像劳碌终生却一无所有的手掌

伸向空荡荡的天空

冬天的日子，或许也会下一场不错的雪

白雪堆满枝条

孤寂黑瘦的乌桕树忽然变得丰盈起来

像一个突然出现的梦，溪边的乌桕树

倏地模糊了某些时空

我看到我那曾经不明不白消失于水面的爷爷

其实一直都蹲在溪边

黄家峪

黄家峪是一条溪流，

以及溪流两侧的树木花草与岩石

还有丰富多彩的鸟鸣

黄家峪是一条山中的幽谷

周围千峰耸立，万木葱浓

黄家峪一年四季都在霞光流转，白云出岫

清流淙淙，从不枯竭

飞禽走兽来到黄家峪

就不飞也不走了

在这里繁衍子嗣，安居乐业

在光阴突然暗淡的某一天

黄家峪像穿越你所有时光的一朵花

在你的尘世里熠熠生辉

于是，趟过横陈的乱石

你来到黄家峪温润的折皱里

幸福地打坐

清明茶

这一刻，精致的陶罐被打开

一双同样精致的手将你捧出

你知道，那场古老的仪式开始了

像一个宿命，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这场华美的葬礼

火与水，冰冷的器皿与迫切的目光

组成无字的挽歌，安抚你归依的灵魂

然而，这一刻，

在那个深而又深的梦的边缘

你却听到了清脆的鸟鸣，以及满山开花的声音

你记起了四月，那些天籁的日子

那些细雨轻蒙的日子

那些泥泞小路飘满山樱花的日子

还有那些在星月下自由呼吸的很多夜晚

怀抱清香甘美心思，你用露珠为自己占卜

你企盼着与那位栀子花般的女子相遇

一同聆听遥远的牧歌

好了，钟声响起

命运的华章在水中起舞

躺在如此精致的葬器里

你舒坦地仰望苍穹

等待着另一场转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