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花
南门口的夏天,太阳总是满街跑。或许,是因为街道随着太阳的走向。街,叫半边街。这时候,卖冰棒的声音整条街都能听到,有点像满街的太阳,亮亮的。
记忆中最深的,是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个男孩。他个头不高,嗓门最高,且冰棒箱也不小,以至于他边喊边歪着身子走,说他身段子在河这边,脑壳到河那边是没错的。大家往往喜欢买他的冰棒,见他来了,便叫:“哎!冰棒!”他便从街那头横走过来放下冰棒箱,揭开泡沫箱盖子上的小棉被,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两层棉套捂着的冰棒,边开箱边问:“几根?白糖还是绿豆?”常常是冰棒取好,盖子也飞快“啪”地盖好。卖完,又大声喊着撅着冰棒箱往肩上一挂朝河街走去。大家喜欢买他的冰棒,是他喊得有味。别人都是两个字喊:“冰棒!冰棒!”他却喊:“冰棒三分,吃哒遭瘟!冰棒一角,吃哒打药!”引得人们边买边笑。听说,十字街下面的“五一”冰棒厂,就他每天取冰棒的次数最多。他一个夏天卖冰棒的钱除了补贴家用,还为自己挣了学费,娘是个瘫子。
南门口码头对面,是一片鹅卵石河塔和大草滩,其中布着几个温泉池,冬暖夏凉。有人用大石头砌了几个天然水池,便成了争着抢着去洗衣服的好地方。婆娘们总喜欢背着塞满脏衣服的背篓和提着装满被单和鞋子的桶子,拿着一把棒槌,坐船过河。夏天去洗床单,铺在鹅卵石上,一会儿就干了。站在南门口码头朝对面河塔里望,那绝对壮观,满河塔的鹅卵石上晒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被单,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收了又晒了,晒了又收了。洗衣服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不是同一时间,却好象都是为了一展花颜而去的。
澧水河真是条好河呢,庸城人因为它而生活得有滋有味。如果白天的澧水河,是堂客们洗洗晒晒的好地方,那么夏天的晚上,南门口码头和河对面五龙滩那浅水滩,便是个天然大澡堂。吃过晚饭,男人们带着孩子到河里洗澡,也有些女的。男男女女,站在河码头浅水处,笑笑说说,叫叫嚷嚷,胆大的和渡船比赛,游过河去,再游过来。澧水河鱼多,尤其是岩骨鱼。有些人洗澡时往石头缝里摸鱼,伸手进去,半天,手出来时,一条一尺多长的有胡须的岩骨鱼便捏在手上,引起一阵惊呼。
南门口码头往五龙滩方向,河边田坎多,灌木丛多,树多,小虫小蝉也就多了。孩子们洗着洗着,就爬上岸玩。有一种小甲虫叫凤凰的,抓到后,用线系到脖子上,抓住线的另一头,边走边玩,让它飞,听它一直不停地“嗡嗡嗡”叫。还抓知了。最开心的是等天黑时捉萤火虫,草丛中萤火虫一闪一闪,总是让孩子们乐此不疲。
弟弟那时也淘气呢,什么虫子都敢捉来玩儿。除了也喜欢在河边玩,有时偶尔见家里飞来一只盐老鼠(蝙蝠),也敢捉。那盐老鼠窜上窜下总找不着出去的门儿,四处惊飞,最后被弟用扫帚打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弟用绳子系着盐老鼠的翅膀,看着它在地上不时扇动翅膀爬,不时飞起来,直到估计盐老鼠玩累了,弟才走出门外,把盐老鼠放在郭家塔中间那片空旷的草丛里。
南门口的夏天,趣事多得一筐一筐的,永远都讲不完。有人说,回忆是一种药。那就让这种药解我在时光里的乡愁吧。
(作者系张家界金海实验学校小学部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