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军钊

认识一座城市，是从认识出租车司机开始的

第一天。

天空星光点点，地上灯火点点，高高低低的楼房、远远近近的树木、青黑色的山脊、错落的电线杆，哎，这些宁静又不加雕琢的美，纷至沓来又转瞬离去，让你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时光在流逝。广播里说快到了，要我们做好下车的准备。我从想象中回到现实。为了不惊动周围的旅客，我和妻子用手机照明收集行李。拉杆箱在轻微颠簸中，往复运动着，它们也是跃跃欲试想下车吧。

下车的人真多啊。

窗外的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灯火映出兵马俑博物馆的字样。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到达西安火车站是凌晨两点。到旅馆只有一个选项，就是乘出租车。出租车入口，旅客们正在排队候车。几把大风扇猛烈地运转着，驱散着我们身上的热浪。宣传标语提示旅客，这里没有黑车，只有正规的出租车。出租车一辆接一辆井然有序地驶进通道。终于轮到我和妻子了，保安人员要求我们前进几米，在拐角处乘车。摄像头闪了一下，出租车开入的状态被摄入镜头。我和妻子到达车尾，我拉后备箱，没有反应，师傅赶忙跑过来抱歉地说，后备箱坏了，拉不动了。他用钥匙打开，将我们的行李放了进去。车子发动后，我看见摄像头又闪了一下，出租车离开的场景也定格在镜头里了。师傅笑了笑说，我们是正规的，放心，不正规的，进不了通道呢。

有人说认识一座城市，是从认识出租车司机开始的。此话不假。一路上，这名师傅向着远方来客说着体己的话，介绍十三朝古都的风土人情。我问他是本地人吗？他说不是，是咸阳的。问我知不知道咸阳。我说知道，阿房宫不是在咸阳吗？他笑了笑。我灵机一动问，阿房宫是你烧的吧？他憨憨地笑了。我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古城的模样。马路整洁，古朴幽静，横跨的路桥都由火砖砌成，更添古意。灯光不耀眼，但足以看清路牌。路人稀少，偶尔可见驴友在路边骑行。

咸宁路上，我试探地问师傅，快到了吧？师傅笑着说，快到了，我走的路是最近的路呢，相信我吧。虽然因为修路，绕了一点弯，但的确是最近的路。我说相信——已经很相信了。

到达旅馆下了车，师傅帮我们搬出箱子，问我们是不是送孩子上学的。我说是的。他问，孩子呢？我说孩子去旅游了，明天到。又问一路很辛苦吧。我说还好，谢谢关心。

他走到前门，向我们挥了一下手说，再见，祝你们在西安玩得愉快！

我对他挥挥手说，好的，谢谢师傅！

睡梦中被《南无阿弥陀佛》惊醒

第二天。

睡梦中被《南无阿弥陀佛》唤醒，再睡已无睡意。我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循声望去，见公路对面是一个公园，门是宫殿样式。佛歌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据说常念南无阿弥陀佛，能六根清净呢。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品尝特色小吃。妻子提议往学校方向走。不到50米，在翠庭大厦，我发现一家小吃店。我点了关中臊子面，12元；妻子左顾右盼，斟酌再三点了一个套餐，肉夹馍和馄饨，14元。关中之地，指的是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和北萧关的广大地区。臊子即肉丁之意。肉夹馍，我认为说法有误，应是馍夹肉。后来搞清楚是“肉夹于馍”，“肉”字放在前面起强调作用。面端上来了，一大碗。这碗就像一个小脸盆。初来乍到，看到这样大的碗确实有些惊骇。我慢慢地吃面，慢慢地喝汤，竟然喝得只剩碗底那点汤了。妻子对肉夹馍也是赞不绝口，要我也尝尝。我撕了一块放进嘴里，馍香肉酥，风味独特。

从学校北门进去，问保安南洋书院怎么走？回答说，沿着左手边的林荫小道走到东南角就到了。学校绿树成荫，而且呈条块分布，纵横成行，像一个个巨大的棋盘，很是壮观。房屋不高，六七层多见，应验了一句话，“大学，非大楼之谓也，大师之谓也”。图书馆居中，有磅礴的气势。往前走，可见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形状的司南，立在广场中间的台座上。据说它的发明，对于人类的科学技术和文明的发展，起了无法估量的作用。

在一片梧桐树林的深处，找到了南洋书院。书院者，学生宿舍也。近距离观察一番后，又去了宪梓堂。这里是新生报到处。工作人员在做各种准备工作，一片忙碌景象。

回到旅馆后，妻子说走累了，不去兵马俑了。休息一会后，相约去北客站接孩子，孩子要晚上才抵西安。在百度地图上看好路线，很顺利地来到北客站。这里很少有坐的地方，只好在站内站外反反复复地走，累得走不动了，就席地而坐，看落日、房屋和来来往往的人流，眼里有风景，心里有遐思。孩子准点出站，看到我们很惊讶，说，不用接呀，西安城内的路线，我已搞清楚了呀。我回答说，不用接，但还是接，这是仪式感。人生的仪式感，有一回，就要体验一回。

我们西安人就是实在

第三天。

“我们西安人就是实在！”

“是送孩子上学的呀？”

“家长们都买过我的肉饼吃，味道不错呢。”

“现在人不多，多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哟。”

这声音来自大学围墙外一个小铺面的胖胖的老板娘。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她边递出纸包边寒暄。铺面外挤满孩子和家长。

买了肉饼、煎饼和豆浆。环顾四周，没有桌子板凳。老板娘看出我的心思，笑着说：“台阶下的穿堂有凳子，但你们这么多行李，搬上搬下很不方便喽。”

我问：“就放这里，安全吗？”我有意去穿堂里吃。

“安全倒是安全，”她说，递给一位顾客肉饼，“不过走下去太麻烦了，就坐在水泥牙子上吃吧。”

她指着房子侧面，又笑容灿烂地补充说：“坐在水泥牙子上吃，省事——我们西安人很实在。”

吃完早餐，妻子在南洋书院外照看行李，我和孩子去报名，体检，安排宿舍，注册，花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妻子帮孩子整理床铺、柜子、桌子，我则用扫码付款洗衣机洗衣服，还不时陪孩子去超市购物，脸盆、桶、凉席、晾衣杆、农夫山泉，总之是买买买，买齐孩子的必需品。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我对孩子说，中餐就到学生餐厅去吃，不去外面吃了。孩子说好。餐厅叫梧桐苑，高端大气上档次，菜肴丰富，水陆毕陈。我点了一碗饸饹面。据说这种面条是用饸饹床子的圆眼压出来的。端上来看时，面条很粗，一个煎鸡蛋和几块牛肉覆于其上，爽眼，香气逸鼻，美味可口。

下午，孩子领了军训服。穿在身上，英姿飒爽。

西北有高楼，高楼重交通

第四天。

妻子记满了给孩子带的或买的东西：风扇、台灯、插板、香皂盒、拖鞋等等，生怕拉下一样需要的物品。退房时还在想，是否有什么东西忘买了。

孩子早早起了床，在校门口等我们。在康桥苑吃早餐，煎饺蒸饺轮番上，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早餐，又说了一会儿话。我知道此刻，这个怀柔致远的城市就在我眼前，几个钟头后，这个历史与时代交织、梦想与现实激荡的城市，就只能萦绕在我的脑际了。

孩子走出校门口送我们，妻子帮我拍了我和孩子的合影。合完影，离别的时刻到了，我想让孩子进去了我们再走，就嘱咐他走进校门。他走几步回头看我们一下，渐渐地，孩子走出了我们的视线，融进了这座象牙塔的人群之中。有一句流行语叫做“孩子走出了视线但走不出思念”，用在这里真是太贴切了。

我对妻子说，以前，这座城市，在我心里只是个地理名词，遥不可及，现在似乎近在咫尺。妻子意味深长地说，孩子长大了，世界就变小了嘛。我说还有，受一首歌《我家就在黄土高坡》的影响，以为西北地区都是满眼黄土，草木不长，风一吹飞沙走石。实地一看，跟我们那里没有太大区别，照样是绿水青山云淡风轻。

一位名人说，这所城市的这所大学，就是西北的高楼。至于何以名为交通，那就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在这个魅力无限的城市，在这座光华普照的高楼，孩子开始追求自己的梦想了。惟愿孩子含英咀华，吸萃扬芬，不畏浮云遮望眼，不听穿林打叶声，坚守自己的诗和远方。

滕军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