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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10日

端午

□张文猛

多日大雨,母亲说是涨端午水,等真到端午,天却放晴了,晒得鸡啊狗的全都躲在树荫里。

天将黑时,西边天空堆起了黑云。母亲搲了一小碗包谷撒在地上,引鸡子上笼。母亲今年菢了四窝鸡娃儿,三窝鸡娃儿已被母鸡“咯咯咯”唤着引进了鸡笼,另一窝,还在树林里刨虫子。天上来了麻鹞子,母鸡“咯咯咯”惊叫,慌忙护着鸡娃儿钻进了刺篷,鸡娃儿们赶紧躲在母鸡翅下,全都噤了声。母亲搣断一截杨梅枝,“嗬嗬”地在院塔里挥舞,大声地喝斥驱赶着天上盘旋着的麻鹞子。鹞子飞走了,天上却下起行雨。母亲探着跩在刺篷里的鸡娃儿咒起来:“砍脑壳的野猫、黄鼠狼!硬把我今年新菢的鸡娃儿拖去上十只!天上的河鹰鹞子又啄去七八只!这阵行雨又要将这十几个鸡娃儿淋得透湿,只怕又要死几个。”我问母亲:“山上不是没那么多野牲口么!”母亲一边清点着已上笼的鸡娃,一边答:“你雄叔球叔这几年没去山上下套子,放夹子了,树也没砍了,以前的熟地全都成了人都钻不进的垄岗!”

雄叔球叔是我的堂叔,父亲的堂弟,他们的父亲我叫幺爷爷。幺爷爷给两个堂叔取了个相当大气的名字:雄球。应该是雄视全球的意思。但没想到的是,两位堂叔目前连生他养他的山村都沒走出过,在扶贫办的名册里却顽强地扎下了根,都是“建档立卡户”,连续多年被“精准扶贫”。

狗子又哐了起来,我出门一看是雄叔来了。他靸着一双解放鞋,左脚鞋奓了好宽的口,露出黢黑的大脚指,腰里擓着一把畲刀。手里提着一只鸭,嘴里也发出鸭公样的声音:“晓得你两弟兄回来了,没别的给你,端午节给你们提只鸭子好炖得吃。几叔侄逮杯酒,筶下酒量。”我其实不太喜欢雄叔,只因那年大雪他和父亲合伙烧炭,自己却悄悄把炭卖了全给他女儿交了学费,不给父亲一分钱,还对父亲“嘿嘿”傻笑着说:“反正你两个儿在外头拿有国家工资,又不缺钱。”我花钱从雄叔手里买了炭,让父亲渡过了那个冬天。雄叔问:“鸭子要不要我帮忙杀好?鸭肉好吃,就是鸭毛难得扯。”我看着他屁股后面裤子上的破洞,答道,“不要帮忙,我自己杀,你裤子破那么大的洞莫不兴敹一下?”心里是担心他搞不索利。雄叔边放下鸭子,边道:“屋里新裤子几条,专门穿的这条!这天气裤子上有洞,通风透气,凉快!”母亲正在炉上烧水,水“咝咝”冒着气,顶起壶盖从壶口潽了出来。母亲抓起一把老木叶,拿起一只瓷碗,倒了一碗茶给雄叔,边递茶边说:“鸭子你自己吃,平常称肉都只称膪包的,坐膀那些好肉都舍不得称。”雄叔说:“膪包也是肉,又便宜。他们两弟兄难得回来,鸭子是自己喂的,又不值个钱。本来想给他们到山里套个野味吃下,但国家不准干,又怕惹到传染病,就算了。”母亲说,“算了,你就是套得,他们也不会吃。”雄叔:“我也不得去套。以前是没得法,想开下荤,想搞点钱,逼到上山套野味。钻天打沕孔地送伢儿读书,钻天打沕孔地给自己诊病。现在我是吃不愁,穿不愁,前年才修新房子,全家诊病不花钱,小伢儿读书不花钱,日子好过得很,身上随时擓得有钱,哪个愿去钻刺垄岗下套子,放夹子?又杀生又违法的我才不去干!”雄叔的语气,还真雄势。

父亲听到雄叔的话,似是受了感染,非要起床坐一会儿,非要喝他自己清明挼的茶,还非要给雄叔泡一碗,说是要和老兄弟再拉拉家常。父亲滗出茶里的白沫子,呷了一口,说,今年的茶没挼好,有点苦。雄叔却说好喝得很。父亲笑着对雄叔道:“难得你这个玍生货讲一声好。”雄叔忙对父亲说:“好不好,看心态。心态好,什么都好!以前鼎罐都爬不上撑架,一天望不到黑,看见哪个都想骂一餐,两口子动不动摛手动脚逮一架。现在日子好过了,心里乐呵着呢,见什么都好。”雄叔讲得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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