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和阳

深夜，我捧着茶杯坐在桌前，突然又想起故乡来了。想起了故乡的山和水，想起了故乡的人和事，也想起了故乡的茶。

我的故乡依山傍水，记忆中有好多茶树，乡亲们采茶、制茶的盛况仍历历在目。漫山遍野的茶树星罗棋布，常年都被修剪一新，阳光下散发着醉人的清香，穿红着绿的村姑、村嫂和衣着俭朴的大娘，或一字排开，或三三两两，欢快地采摘着茶树上嫩嫩的芽叶，悦耳的采茶歌，在茶园上空久久飘荡。那时采来的茶主要供自家食用，偶尔馈赠亲友。虽无直接经济收益，但仍然是农忙之余令人惬意之事。炎暑或严冬，闲暇时，乡亲们串着门各自拿出自家上等的好茶，一起品尝茶的清香，一起漫无边际地拉家常。夏夜纳凉，村头的练爹和海爹，捧着一个发紫茶壶，轮流给乡亲们摆长长的龙门阵。繁星点点，凉风习习，乡亲们讲的一堆故事令我听得如醉如痴。劳累了一天的妈妈，收拾好家务后也加入龙门阵的队伍，坐在孩子们的身边，手持大大的蒲扇为我们驱赶蚊子。关于水浒、西游、三国、隋唐的点点滴滴，大概就是从那时启蒙的吧。荡气回肠的情节，精忠报国的英雄，故乡浓郁的茶香温暖了我儿时所有的记忆，蕴育了我儿时的梦想。

上中学后开始住校，喝水都难，哪里有茶，对茶也就慢慢淡忘了。直到后来到了部队，每逢我生日，妈妈总是从几千里之外从故乡寄来自己亲手做的茶叶。那时，我并无喝茶的喜好，但收到茶叶，总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茶是妈妈亲手一片叶一片芽采摘下来的，采摘后，她用清凉的泉水把鲜茶叶洗净，再反复仔细揉搓，平摊在竹筛里，在荫凉处晾干，装入洁净的白色棉布包里，外面再套上一层布袋，步行二十多里路，送到乡镇的邮局，寄给远在祖国南疆的我。包裹内面，还常常夹着面值不等的钱，二元或五元。我开始真正喝茶了，我从妈妈的茶叶中喝出了母爱和亲情，喝出了思念和期望，喝出了职责和重任。也许，就是这样的茶，使千千万万的军中绿花和军中红叶意气风发。

转业到地方工作后，也经常独自品茶，茶虽算不上好，但一杯清茶在手，身心宁静。细细品味生活，品评生活，规划生活，凝眸沉思，让清茶洗涤心垢。口里品味着茶的苦涩，心中飘荡出生活的清香。

前些日子某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回到了老家，特意去看了看我家老屋后山的茶树。几十年过去了，依然还郁郁葱葱地长着鲜嫩绿芽。

“八一”之夜，细品清茶。人生，如茶和沸水，浸泡后才会有上等的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