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献辉
我到区文化图书馆借书两本,一本明人洪应明《菜根谭》,一本汪曾琪《人间草木》。我记忆里和图书馆从未发生过关联,这或许是首次,心底对馆长朱女士充满感激。人既一相熟,她不时会问我,最近看了何书,文章又有何收获?顺便又欢迎到她那里借阅,图书馆书既多又杂,令人眼花缭乱。
爱读书是件好事,无关功利。我的记忆里,读书生涯应在发蒙识字后。那时离家不远的集市上有个小小的供销商店,镶大玻璃的木柜台里,常常摆放有若干本连环画,每本不过五分八分,贵也一两毛钱而已。父母有时会打发我去买个火柴打个酱油。那时苦于没有闲钱,但以我那初初涉世的眼光,一旦与精神物品发生接触,就如同受到磁石般吸引,久久不愿离开。
供销店兼收废品,废铁论斤卖,铝质牙膏皮子论个收,但这些弃物都不多。相隔不远是药铺,收蝉蜕。我常常头顶烈日,手举竹棍往木槿和榆树篱笆中去找,一会功夫可以收获几十个。母亲看我忙到一头黑汗,心疼地说道:“日头底下少晒,长清水疮的!”
药铺入药还收桃仁。桃子骨头也不稀罕,只是取它的核仁我万分小心,不但右手拿石头要掌握好分寸,手重连壳带肉敲碎了,不慎一失手又会敲到手指,顿时鼓起一个紫色的血泡,疼得人钻心。
当然,这些辛苦不会白费。当聚少成多的废铁、牙膏皮子、蝉蜕和桃仁一旦脱手,我手头顿时拥有了一块几毛的储蓄。这个钱完全由自己掌握,成为一个小小的富翁。于是即刻跑到心仪己久的柜台,还好,《哪咤闹海》《杨门女将》《孙悟空大闹天空》以及《敌后武工队》《南征北战》等等这些尔后熟稔于心的故事书,依旧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打开这些连环画,淡淡的油墨清香味扑面而来,我小小的心中霎时充满不可言说的快乐和满足。
母亲把课本视为正业,连环画是课外闲书。当我久久沉迷其中,她会苦口婆心来规劝:“书生,把一门心事要放到正业上啊!”
“奶娘,你看你看,我不只专门看画,我还认里头的字,也是学习呢!”我学会了找借口狡辩。
一时母亲倒无话说。当遇到生僻字,有时我囫囵吞枣混过,有时实在不明白意思会向母亲讨教。母亲书读得不多,人却开明得很。以为虽然读闲书,起码能多识几个字,所以并不十分阻止我和弟妹一起分享。
乐此不疲与连环画打交道的日子应该有两三年,上五年级读书离家到稍远的地方了才作罢。我这时对写作文发生了小小的兴趣,从此便把连环画不再放在心上。
上高中离家更远,依附亲戚到了遥远的桃源。人生地生不说,交流讲话也相当勉强。我一个人时常寂寞无聊,于是旧嗜好复燃,挤出饭钱买书看,一套《红楼梦》七块八毛钱,反复看了多回。后来放电视连续剧,我都清楚记得里面的台词及情节发展。同时也记记日记,无非一些青春时期无谓的小小烦恼而己,却不敢正大光明写出来。
步入社会许多年,读书买书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当听到有趣的人和事,看到一篇合味的文章,我依旧捡起铜钱穿现眼,郑重其事用纸笔记下来。也正是借助这个无关功利的好习惯,成就了自己而今赖以谋生的一个手段,被人逐渐认可并打上文人的标签。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这是洪应明《菜根谭》的心得。学无止境,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