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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04日

马头山里放映路

口述:张仕雄 整理:周美蓉

我家住在吕公苑,这里开门就见那一排巍然屹立的马头山。每当我看见它们,曾经在马头山里的放映生涯,犹如我放过的电影一样浮现脑海。

洞中电影院

我本来是筒车坝小学主管财务兼教导主任的一名老师。1976年6月,谢家垭公社电影队成立,由于我能写会画,被公社领导相中要我放电影。从此我成了游走在马头山里的一名放映员。

上世纪70年代,农村的电影队,如同天上掉下林妹妹一样吸人眼球。1979年,县电影公司号召的“百日大赛”活动正在激烈的进行中。每次遇到紧俏影片,必须三天三夜放完。我取回《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部影片,提前通知各大队领导做好安排,要求把礼堂窗户做好遮光处理。

那天中午到石良坝大队放映,当我兴致勃勃来到礼堂,却见礼堂四周明晃晃的扦子窗户并无遮挡,但礼堂正前方挂着一个黑色幕布。我问大队书记:“你们为什么不遮窗户,挂个黑幕布做什么?”他回答:“晚上放映用白色幕布,白天放映,当然用黑色幕布就放得出娃儿了,还遮什么窗户?”我被这位老书记一席脑洞大开的逻辑推理,呛得半晌不知说什么好,站我身旁的搭档秦锦廷早已笑弯了腰。也难怪,书记不懂放映原理,想当然的以为白天在黑幕布上就可以放出图像。我突然想起之前在高家溪水库慰问时,到山洞里同样把电影放得有声有色。于是,我问附近有无山洞,围观的群众几乎同时回答:“有,就在河对门!”于是,大家浩浩荡荡驶向那个山洞。洞口不大,里面宽阔,装千把人不成问题。老百姓积极性很高,帮忙牵幕布,挂喇叭,摆桌子,架机子,三下五除二,犹如在地球的肚子里,布置了一个别有洞天的影院。在这里面放电影那才叫好,银幕上,孙悟空除魔降妖方显英雄本色。洞中虽然黑糊糊的,但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凶杀案”惊魂

1980年,电影事业如火如荼,空前兴旺,可有的地方缺少放映员,无法满足观众需求。县电影公司统一调控,安排我们谢家垭电影队到西溪坪公社协助放映。正是“五月枇杷实”的季节,西溪坪公社操场前有一片水田,有个卖水果的小贩来得早,在操场边上叫卖,不一会儿,被四而八方涌来的观众挤到了中间。观众太多,操场上站不下,有的站在田埂上。那晚放映《渡江侦察记》,观众激情膨胀,我也神经兴奋,刚放几分钟,突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嚎叫。顿时,场上大乱,以为发生凶杀案,不明真相的人群像非洲狂奔的斑马群一样四散逃离,田里“嗵嗵”水声四溅,叫骂声、哭喊声一片混乱。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誓死捍卫放映机,一把抱在胸前,用整个身子护住,生怕有一丝闪失。幸好自己年轻有定力,才没被挤倒。

第二天清早,我来到操场,只见满田的人在水里摸鞋。这个喊:“张三,这是不是你的鞋?”那个问:“李四,这鞋是你的吧?”这时,那个现场目击者——卖水果的小贩正眉飞色舞地向人们讲述昨晚的“凶杀案”。原来,一个男人为了赶走身边拥挤的人群,从地上捡起一截绳索,顺手一甩,刚巧甩到一个女人脖子上缠住,女人吓得八样的腔都叫出来了,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差点吓破胆,条件反射下作鸟兽散。一场文化盛宴就这样有始无终、不欢而散。

攀崖马头山

老八区沅古坪,横亘在四十八座马头山之间,黄莲溪林场就在四十八座马头山之一的雷堡界顶上。这里山高涧深,荒无人烟,如果不是有个林场,少有人涉足。1982年冬,林场场长秦志文找到我,客气地说:“张队长,林场的人想看电影,你们去不去?”“去,一定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秦场长派8个精壮汉子到公社接电影机。一路上我在想,平时只须两人挑的担子,来这么多人,有点牛刀杀鸡之势。路越走越小,溪越来越窄,七拐八弯,当你转一个弯以为快到了,却迎面又是一座大山。再转几个弯,眼前突然峭壁陡立,只见峭壁上用杉树搭建、马钉固定近乎垂直的五六层楼高的天梯,孤悬崖口,与世隔绝。这是林场最便捷通往外界的唯一之路。8个壮汉,其中2人挑发电机,2人挑放映机,其他4人负责幕布、影片、汽油桶等。发电机和放映机只能分别用绳子捆绑好,前面的人一手扶梯一手往上拉,下面的人一手扶梯一手托住上举,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样一样送上去,如法炮制往返4次总算搬完。上去后再顺“一边峭壁,一边深渊”较量个把小时,才算走完这条通往山顶的“生死之路”,终于见到了那一排场房。林场有60多人,男女老幼早已站门前翘首期盼。纯朴憨厚的山民,热情好客,杀鸡宰鸭,腊肉下炕,像待上大人一样迎接我们的到来。晚上的《天仙配》《血战台儿庄》,掀起了放映高潮,动人的剧情,生动、激烈的画面,让老百姓看得情趣盎然。看完电影毫无睡意,一片欢呼声,要求第二天晚上另放新片。我一听傻了,手上没有新片,得进城取。第二天天不亮,我提着两个十几公斤的影片下山了,走完20多公里山路到谢家垭公社。当我骑着单车,在砂石公路上狂奔10多公里赶到沅古坪,那辆唯一的一趟早班车已经走了。

时间不容我停留,顾不上吃早餐,骑上单车向县城方向驶去。从沅古坪到孙杨坪基本都是上坡,单车驮着影片,推多骑少,一路前行。眼前的山,一座又一座,一湾又一湾,望眼欲穿。骑过双溪桥开始下坡,我骑得飞跑,由于没吃早餐,饥肠辘辘很难受,只骑到俞家溪渔木河,便饿得头晕眼花,几次差点裁下来。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下车推着走。走了一段实在走不动了,我蹲下休息。这时有个年轻人赶上来了,一看,是我教书时同事的儿子张明初。我托他把单车骑到三岔饭店寄存,然后我到饭店取。他骑走后,我头重脚轻地前行,只觉长路漫漫遥遥无期,像过了一个世纪。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三岔饭店,买了四两米饭和一盘豆腐,由于饿过了头,已吃不下,浑身冒虚汗。但无论如何也得吃,不然哪有体力骑车。于是开水泡饭,勉强吃进二两米饭。慢慢地头不那么晕了,骑上单车继续赶路。从三岔上坡,骑骑走走,好容易捱到了三望坡,才有了“柳暗花明”的喜悦,飞车进城,在电影公司租好影片,又到公司食堂勉强吃了二三两米饭。实际上累得啥也不想吃了,为了增强体力,只得霸蛮吃点。

当我忍饥挨饿,一路风尘,上坡下坡,推车骑车,历经千辛万苦,原路返回到谢家垭公社时已是满天繁星。我放下单车,扛起《七品芝麻官》和《雾都茫茫》潜入夜色,匆匆忙忙往林场赶。深秋的夜色,唯有清风明月伴我,踏罡步斗,过沟越涧,爬天梯,攀悬崖,虽没有“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壮怀激烈,我已是三百里路的极限超越,来到林场已是晚上9点多。发电员早已架好放映机,60几号观众早已摆好椅子板凳,一切就绪,只欠东风。我顾不上吃喝,强打精神,拖着极度疲乏的身体,用发抖的双手安好影片。当那个“身着官袍,头戴乌纱的县官”一步三摇现身银幕时,我精神一松弛,疲惫大山般压来,一屁股瘫坐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许久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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