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飞彪

余尝得《丰乐亭记》因阅之，喟然叹曰：“欧阳子之称文也小，其所指也大。言之寥寥而意之昭昭，得无为师者乎？”竟日为念，久之弥笃。今岁纷纭。余空囊关中，多所流离。幸得善人之擢，寻拜记室之辈。

仲山之阴有郑国湖者，其一亭踞然湖右，乃水工赵良妙所为也。亭就三载，无所冠名。承平时久，比年丰饶，民之以无事为乐。伏念至诚之不修，垂慕先贤之光尘。因名曰丰乐亭，复属文以记之。

九嵕山之有昭陵，嵯峨山之有崇陵；央者仲山，其之有郑国渠也。

秦好兴事，数谋东伐。弱韩之为相安无虞，卒“疲秦”以沮之，使水工郑国因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率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於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向时敬其渠慕其义，非所以投帖拜谒而深以为失。今者置身关中，欲将得其丰伟，妄自匪躬以付夙愿。然渠首之不得，渠网之不获矣！存者乃水工蒲城李义祗之泾惠渠，今复兴水工文成赵良妙之郑国湖也。何所憾焉？渠之不存，义之不御！

畴昔洞口桃源率为骚人寄情，迩者仲山殊色咸被仕庶含芬。其峰岳云天，叠嶂层峦，曲谷被阴，洞窟藏幽，鼎三县而惯西东，擎一湖而接南北。余所至此者偏逢淫雨，目之所及皆山石嬴木。推其缘由，盖石卤土瘠而膏腴不丰故也。升之弥高，渐闻雷鸣不绝于足下，即虎啸龙吟至于地动山摇，肝胆相摧至于举步维艰甚矣。俄见浊流大潮滔天而泻，邸之踊跃，貌类巨勺，形卷狂龙，巍巍铜障一蹴而就。寻蓄势奋发，泻之千里。山雨为之寒栗，铅云为之敛容。所见扼腕断断者众矣，两股战战者众矣；淡然不惊者，之为所见者众，所守者寡。心之为其所动，情之为其所钟，憨态可掬，夫相顾左右而相与大笑也。

越仲山书院，北行数百步，即丰乐亭也。浊水苍山相得益彰，楼船鹭鸟相与泊岸。俄尔雨收云开，虹桥接日，高峡平湖，碧库仙岛娉婷款然。青嶂淡烟，翠微残照，旧草新木，晴岚膏泽。

适逢雨霁，心之所属也！奚复如“挥毫几欲留新句，只恐山灵消未工”之何？於戏！山灵消长类诸万物，万物皆有常，何至于悔吝焉。果腹不过菽粟，御寒不过数尺，今丰而无事，奚为不乐哉？

庚子年三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