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定发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寒风扑面。

前方的山、远处的溪流，忽隐忽现，就像我布满阴霾的心。我带着香纸、蜡烛等，踏着泥泞崎岖的小路，去给父亲上坟祭扫。一路上，父亲的音容相貌、谆谆教诲浮现在我的脑际，一段段往事、一幕幕人生就在眼前。

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在家乡也算得上有名的文化人。父亲爱好书法，喜欢咏诗作对，不仅对我影响比较大，家族中凡有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在土改期间，他文化底子薄，不会打算盘，为了给村里丈量土地，他连夜学珠算、背除法中的九归口诀，向当地的教书先生求教，第二天就现炒现卖。后来他当上了村里的文书，后又被分到桑植内半县工作。当时，父亲没有文凭，穿着也破烂土气，同事中有些人瞧不起他。但通过几天的工作，发现这位“土八路”会出怪招、点子多，算账快、效率高，分配的任务总是比别人率先完成。于是这些人对他刮目相看，主动找他亲近。

由于父亲为人憨厚老实，办事认真，会打一手好算盘，被农村信用合作社的人看中，成为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创始人之一。他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当地人亲切地称他为“梁会计”。在工作中，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坚持原则、不谋私利。他的有些同行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在“三反”“五反”等运动中纷纷落马，父亲却能“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文革”期间，社会秩序混乱，父亲为了信用社不受损失，他把信用社的账本用箩筐装着，趁着夜色，一担一担地挑到我家竹林的红薯洞里藏起来，使整个信用社的账目毫发无损。

自古忠孝难两全，但父亲做到了。他在工作中恪尽职守，对祖父和祖母更是体贴如微。祖父40岁时患了脚疾，双脚像烫伤一样布满了水泡，水泡一破，就流浊液，气味难闻。父亲每天早晚都要用毛巾捂住嘴，用药水给祖父洗伤口，然后用旧布把脚裹着放到床上。那时父亲年幼，为了学农活，就在田埂上放一把椅子，然后把祖父抱到椅子上坐着，祖父就这样在田埂上教父亲怎样做农活。祖父瘫痪多年，父亲为他端屎端尿，侍候多年，从无怨言。

祖母年轻时也是个能干的农村妇女，但年到八十，精神失常，到处乱跑。一开始父亲张罗了一些亲戚白天晚上轮流帮忙看守，但不是长久之计，后来就白天由母亲看管，晚上由父亲守护。父亲白天到信用社上班 ，晚上就在祖母住的房间门前，开一个地铺看守着祖母。父亲一睡着，祖母就趁机跑了，父亲又爬起来四处寻找我的祖母。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但父亲都默默承受下来了。

父亲去世多年，我常常在梦境中遇到他。他就像一道山梁，挑起了一个困苦家庭，也挑起了一段风雨人生。他的人生和精神，不断激励着我，影响着我。

（作者系桑植县利福塔小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