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魏咏柏

雨一直下，都两天两夜了，还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发疯了哩，这老天爷！梨打着伞从外面回来，在门口抖着伞上的雨水，嘴里嘟噜道。

娘坐在堂屋里，眯着眼睛帮梨缝衬衣上的一粒扣子，见他回来，没好气地问，又去桃屋里了？

这么大的雨，桃屋里不安全，叫她跟妞回娘家住两天。

你都叫她几回了，她听你的啦？

她说就去哩。梨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地望着门外。

娘就叹了口气，不做声了。一会儿，娘缝好了扣子，将衬衣折好。看着魂不守舍的梨，娘又叹了口气，说都二十大几的人了，桃的妞都四五岁了，你还惦着她干嘛？

娘，你别说了。

娘没理他的，继续说，我就你一个独儿，你也是咱未家坪数一数二的能干小伙，我要求不高，你起码得找个黄花闺女吧，更不用说还带着个妞……停了停，娘又说，你二姑捎信来了，说给你相了个好女子，人品相貌都不输桃……

梨坐不住了，拿起伞又冲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伞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梨心里焦急，几乎小跑着赶到桃屋里。桃屋里的门半敞着，梨站在门口喊桃，你怎么还没走？

梨的话音刚落，叫桃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身材丰韵、面容俊秀的年轻女子。见了梨，桃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说我是打算走的，妞说肚子饿，我给她弄点吃的，吃了就走……

梨屋前屋后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对桃说，屋又动了哩，你们吃了赶紧走，莫耽搁了！

晓得了，瞧你一身湿的，快回去，莫淋出病来。桃心疼地说。

梨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桃，莫再耽搁了，早走早安全，听到没？

听到了。桃笑着应了声。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梨刚到屋，娘忙拿来一条干毛巾，帮他揩头发上的水。梨抢过毛巾说，娘，我自己来。娘就松了手，叫梨进房去换一身干净衣裳。梨边揩着头发，边走进自己房里，并随手关了门。

娘对着梨的房门叹了口气说，我晓得桃是个好女子，当初你们两个那么好，我就等着你当兵回来跟桃成亲，我就等着抱孙子。可哪个想得到，桃突然就嫁给了权。这权也是，明明晓得你和桃好，还……停了停，娘又说，话说回来，权的命也不怎地，结婚没两年就得病走了，可怜了桃孤儿寡母的，家家都修了新屋，就她娘俩还住在那个破屋里……

梨早换好了衣裳，在房里听着娘的唠叨，眼睛红红的。梨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情景：当年，梨和权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时，梨喜欢桃，桃也喜欢梨。后来，梨考起了兵，临走时要权帮他照顾桃。但是，没等梨当兵回来，权就把桃照顾成了自己的老婆。梨回来后，权不敢见他，桃也不敢见他。直到一天，梨在路上遇见了桃，在他一再追问下，才晓得是权和桃在外面吃饭时，偷偷给她下了药。不久，桃就怀上了妞……

一个长长的闪电之后，响起一声炸雷。梨拉开房门，拿起伞就要出去。刚到门口，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娘拗不过你，你硬认定了桃，就把她娘俩接过来……

梨扭过头，低唤了一声，娘……

娘抹着眼睛说，快去快回……

梨奔向桃屋里，他要把娘刚才对他说的话告诉给桃，他要告诉桃，娘已经答应她做她儿媳妇了。他还要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告诉给桃，他要告诉桃，当初的事不能怪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媳妇，你的妞就是我的妞，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对妞好……

桃的屋越来越近，梨兴奋得要飞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梨看到桃的屋正在朝一边倾斜，屋顶上的瓦片纷纷掉落。

——桃！梨大叫一声，扔了伞冲向桃屋里。没等梨到门口，桃的屋“轰隆”一声垮了！

——桃！桃！桃！梨站在垮塌的屋前，不停地呼叫。可是除了雨声，风声，梨没听到任何回音。

浑身湿透的梨不甘心，疯了似的去掀垮下来的砖和瓦。只一会儿，梨的手就破了，一滴滴地流出血来。梨一点也不觉得疼，仍不停地去掀垮下来的砖和瓦。梨一口气掀了好多的砖和瓦，仍不见桃和妞的影子。

后来，梨实在是累了，手都抬不起来了。梨一屁股坐在地上，勾起脑壳，大声地、绝望地哭了起来……

雨突然住了。不对，雨还在下着。

梨慢慢抬起头。梨便看到了头顶上的一把伞。顺着雨伞往下看，梨看到撑伞的是一个身材丰韵、面容俊秀的年轻女子——那不就是桃么？！

桃胳膊上挽着个包袱，一手打伞，一手牵妞。

桃和妞，正冲梨浅浅地、甜甜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