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

来扬州茱萸湾之前，我心里惦记的，是公园里的那些动物们，而不是茱萸，更不是茱萸湾是否真的跟茱萸有关。

直到在公园的北侧，我见到一片浅黄色的烟云，那一片林子，我先还以为是早春的腊梅，却没有腊梅黄得浓重，没有腊梅的奇香，它们是淡淡的细密的黄，比常见的腊梅树高大，它们像一片云霞，在我的眼前铺展飘逸开。近看树身上的铭牌，是山茱萸，这就是茱萸。我想起王维的那首诗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想起这首诗，不仅仅因为诗中有茱萸。而是有许多年，我一直错误地把茱萸当作菖蒲。这个错误的产生，源于小学阶段课堂上语文老师的解释。那个时代的语文老师，又是乡村小学的语文老师，大概没有任何资料可查询，能告诉他们茱萸为何物。他们想当然地把端午节插艾蒿、菖蒲的习俗，胡乱套用到重阳节的风俗上来了。而我，先入为主，被这个错误左右了许多年。如果不是因为有个读书写作的爱好，或许我会一辈子认为：茱萸，是菖蒲。

现在，茱萸在我的面前成片成林，我看到的，是它们开花无叶的青春好时光，我没有看到它们果实成熟，饱满红润的娇艳模样，但我确信古人在重阳节遍插的，是眼前的茱萸，而不是菖蒲。

宋井一侧，另一株叫灯台树的树，主干笔直，孑然独立，已长出鲜绿的小叶，还没有开花，它居然也是山茱萸科。那么，它也是茱萸吗？这个疑问困扰我走到狮虎园，冷不丁，我为自己寻找到机智的答案而哑然失笑：老虎也是猫科动物，但老虎就是老虎，猫就是猫，没有人会把老虎当猫，即使它不发威，我们也不会真的当它是病猫。

古人遍插的茱萸，应该跟灯台树无关。但灯台树也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不是吗？它的得名，跟树冠有关，铭牌上有一句话是这样介绍的：“树枝层层平展，形如灯台，枝条暗紫红色”。

茱萸湾，则因“汉吴王刘濞开此通海陵仓”，此地北侧有茱萸村，遍植茱萸，且此处又有弯道，而得名。当年遍植的，想必是古诗里的山茱萸了。今日公园里的茱萸林、茱萸轩、茱萸宝塔等景点，都是循着历史文化的踪迹规划建设的。

在茱萸湾，从茱萸林走到琼花园，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柔美的山茱萸的花序，像极了尚未绽放的琼花的花序，只不过前者浅黄，后者如同初展的叶片一般碧绿。它们，山茱萸，和琼花，有亲缘关系吗？

同在一片土地上，也许，谁跟谁都有亲有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