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舜

张家界之恋

张家界的山站着

在亘古的时间里，站成痴情郎

水也温柔

像多年前的我，流淌着，满世间寻找

像多年后的我

走累了，坐拥着江山，在金鞭溪的流水里，看你

袁家界的雾

什么时候，一场大雾为我所用

我看不见深渊

和深渊里高耸的山峰

填充黑夜的，又被黑夜填充

爱过的，又被爱所爱

一个行走在大雾中的人，像鬼

她看我也像

我故意咳嗽了一声，在迷魂台

她往百龙电梯的方向

我往天下第一桥

两个人彼此都小心翼翼，擦肩而过

那时夜色笼罩四野，那过后的茫茫人生

谁都没有为彼此的生死回一次头

天子山镇

大雾住在山上

没有人家住时，有些大雾也赶往山下

住在天子山镇上

60块钱一晚

大雾和我隔着有木格子的玻璃窗

她始终没有进来

像个流浪之人

没等我起床，她把泪留在玻璃窗上

清晨

有伐竹而回的老人，长长的竹竿一头

伸到山腰

那几片红得要命的枫叶上了

拥有一条森林的路

走一条鲜有人走的小路

经马公亭，大麻湾

到腰站

遇见红枫时，要停

遇见银杏，也要停

我喜欢经过有人的村庄

看见写有XXX客栈的小屋

不住

就喜欢停在路边，有时会过来一辆外地的车

泊下来，看红叶

也向我问路

命名学

给黄石寨的石峰命名时

我突然想到了

命

一些石头的命

假如一个人没有名字

我在人群中该怎样喊你

我喊，唉

你会不会回头

回音壁

声音

是一个名字里有“雪”的人

全国各地那么多诗人，在回音壁前

我只管喊康雪的名字

她听见了，也不回我

像这些年落在我身体最深处的雪

大地最陡峭。一场雪

是另一场雪的回音

黄石寨，或一个寨子

我的理想，是抢一个山里的姑娘

像他们一样

我做寨主

白云做压寨夫人

青松在石崖上，百年了

也未下山

她没有像我

长有一双迎风流泪的眼

芭茅溪的雨

去芭茅溪没有看到芭茅

一群女人先于我

抵达流水

河岸明晰，卵石成堆

一个人在河边站久了，会感到妻妾成群

雨

我的儿女，兵一样的澧水，随贺龙

去了远方

覃垕晒皮

脱去衣物铠甲，融进一条河里

有人尚不知晓，他之后的国度

一条河温顺的一生

柔，反倒好了

他偏要性子烈，一条龙反抗一条龙

一条龙凌迟一条龙

六月六那天，土家族人晒被子，衣物

这是覃王的皮

每天钻进钻出，脱下穿上

这温柔的皮，到冬天

尚有我难以依附的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