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

1

李庭仙是从武汉回来的

疫情“四帮一”重点防控对象

回家的一个晚上，她与人打麻将

将一万摸成了“万一”

我问了半天，仍然不敢确定

黑蝙蝠的蒙面杀手，新冠病毒是否已追杀过来

毕竟乏力、发烧、干咳嗽，都没找上门

我们用口罩帮助她，将新冠病毒拒之口外

串门的方言，尘封在口罩内

再用14天时间，查封新冠病毒的出口

“别出门！别出门！千万别出门！”

重要的话说了三遍

2

凤仙山的老鹰嘴，没有菩萨

也没有敲木鱼的僧侣

如果悬崖上的破庙，真的显灵

他们也不会向心中的佛下跪

磕了三个响头——跪天跪地跪父母

乞求绝地逃生，点燃

新冠病毒的礼炮，朝天放炮

“疫情期间，严禁烧香拜佛”他们还是

爬上老鹰嘴，替新冠病毒悬崖勒马

我们借助断壁残垣，替佛发声

“请大家离开，不要聚集，否则

新冠病毒不会放下屠刀！！！”

一天下来，重要的事情不止说三遍

3

村支书陈启新挥手拦停又一台车

兄弟，你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兄弟，你去过武汉吗

去过湖北吗

兄弟，请量一下体温

被新冠病毒砸过的春天

布满了悬崖，足足有37.3℃

兄弟，请戴好口罩

否则，新冠病毒会拦路

打劫你的生命

兄弟，一路平安

你不是一只孤单的大雁

白云飘在你的天空

4

今年春天，让死神捅破了阳光

需要勇气和团结缝补

在通往绿叶和鲜花的路上

死神拿着绳子，见谁绑谁

我们戴着口罩，给横幅、宣传单、村村响

戴上口罩，躲避新冠病毒追杀

92岁的老人去世了，她不认识新冠病毒

跑到月亮上爬梯子，有一些星光掉在了人间

风不平静，水更不平静，人间更不平静

我们送去的口罩仅仅只能送行

掩盖不了春天的忧伤

5

我们戴着口罩在寨子里巡逻

为灯光寻找一间小木屋

寒风在树枝上晃荡，唤醒了一场雪

我们想飞到天上去

关掉风雪的龙头，可是

整个寨子

沉迷在寂静里

四个人围着木桌子打牌

每个人手里一对王炸

我担心的是，没戴口罩的大小王

会将整个牌局炸个稀烂

6

李庭仙的女儿去过武汉

蝙蝠的咳嗽，藏在武汉华南海鲜市场

是否已经尾随到寨子里，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隔着口罩，看不清对方表情

通过口罩里的土家语，从简单的行程里

寻找大灰狼的尾巴，是否乏力

她已过隔离观察期，但我们仍在关注

在过去的14天里

她期待能在春天遇见一只狐仙

带她去看动物世界

7

昨晚下了雪，我们绕过一只蝙蝠

在雪地里拔杂草

像拔新冠病毒毒株

两个人，两副口罩，提着两把扫帚

像刀客，提着刀，追杀新冠病毒

两棵树下，他们向白色垃圾喷洒消毒液

用火钳夹起两片，像夹起发白的

肺叶，扔进消过毒的垃圾桶

一夜之间，两棵树压满了雪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

树枝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雪折断

8

阳光出来了，适应读一部诗集

从意象里找出武汉的蝙蝠

我从南滩捡回一朵雪花

放在靠近体温最炙热的部位

沿着中巴车的轨迹，我们追查到火车的

13号车厢的女人，她已

飞出黑夜窗口，隔离在单间病房

13号车厢的男人，是女人的密切接触者

也是我们重点监控对象

他情愿相信身体，也不愿相信口罩

绝不相信蝙蝠在他身上做过手脚

好家伙，我是彻底服了

一块好地，迟早会让他

种得长不出土豆

9

自从春天戴上口罩

就变得空旷起来

山上的野菊花无人问津

卓家垭没人赏雪

南滩的日出无人值守

……

只有村村响和宣传单

出来晒太阳，偶尔与风闲聊

我们在空旷中走寨串户

不害怕新冠病毒

寨子里没人出来走动

只剩下一些犬吠在翻飞

10

庚子年，春天的孩子捡起一片雪花

试着为翅膀添加一些羽毛

雪与雪之间，一群男男女女

慢慢地靠近雪。他们点燃一堆篝火

让自己的肉身燃烧起来，为生命值守

在通往湖北的南滩风车口

春风吻着一片雪花

看！快看！

春天的孩子昂起头颅，穿过肺部

消失在雪花中

一块雪地里，我大笑

振落一些苍白

11

一堵悬崖

在寨子窗外的雪岭上

许多雪花翻飞，上上下下

速度惊人，我们同在一块天空

坐在悬崖下面的寨子里

与老百姓交谈，谈论最多的动物就是蝙蝠

我说，蝙蝠是世界上唯一能飞行的哺乳动物

身体里带有成千上万种病毒

他们宁愿相信蝙蝠只是飞鸟

而不是会飞行的野兽

12

每天出门前

我们必须喝下

一杯中药

带一些草药味入村入户

解除隔离的他，带着一家4口返乡

又要居家隔离14天

他坐在阳光下喝茶，长舒一口气

姿势跟我们喝中药一模一样

13

在人间，很多被谋杀的动物

都有泪水和疼痛

它们却有痛说不出来，哭不出来

雪地里，一头野猪挣扎着死去

老汉儿子的婚礼不能如期举行

新郎新娘下跪

一只蝙蝠无动于衷

老汉双手抱紧野猪的头颅

跑进凤仙山的破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