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崇伟

以前，我的家乡重庆还不是直辖市，与成都同属四川省。成都一直是我遥不可及的大城市。

小时候没出过远门，直到那年去成都，那是我去得最远的地方。1979年，我12岁。小学毕业考了个好分数，得到的奖励是去大城市二姑那里玩。二姑在成都，更高兴的，是第一次坐上火车去成都。

此前，火车只是在爸爸的故事里，很长，像一条长龙，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很快，一声大吼，就钻进洞子去了。其实，还是很抽象。因为，我也没见过龙。

距离去坐火车的铜罐驿车站还有二十里。火车站在长江的北岸。我还隔着长江，爸爸手一指，看见火车了。一列绿色的火车从崇山峻岭中驶出，车轮滚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汽笛一声长鸣，车头上面的烟囱冒着白白的烟。我当时的惊讶和赞叹被爸爸笑话了很多年。我说：火车睡着跑都这么快，它要是站起来跑，那可不得了。

傍晚时上的火车。坐在火车上，我兴奋无比，我把车窗推上去，饥渴地望向车窗外扑向后边的树木、草丛、河流、城镇和村庄。后来，我干脆把头伸到车窗外，这样，外面的景色看得更真切，往前还能看见车头在欢快地奔跑，不时吐出白白的烟。往后看，一节节车厢紧紧跟随。有趣的是，一会儿火车钻进洞子，天黑了。一会儿，火车出了洞子，天又亮了。从老家到二姑所住的成都真的太远了，远到感觉似乎是跑了几天几夜。

我坐的那趟绿皮火车，真的走了一整夜。看累了窗外的风景，天已黑了，我也困了。从梦中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省城，真有那么远！

因为成都是省城，上学了，工作后，再远还得常去。每一次去省城，都得经历一场车马劳顿。

过了些年，重庆成直辖市了，成都成了外省的了。成都似乎更远了。但，成渝之间通了高速公路。再后来通了动车，通了高铁，重庆和成都，隔得越来越近。

二姑是参加工作后去的成都。小时候，我只知道二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自坐着火车到了成都，到了二姑家，我才知道了成都究竟有多远。那些慢慢坐着绿皮火车的年代，二姑回家乡一次至少得等一年。

如今，重庆到成都，高铁一上，来不及打个盹，广播就响起了温柔的声音在感谢、在送别。二姑回老家，或我去二姑家，比当年赶集还方便。每天几十趟列车，随到随上，就像在村里串门一般，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一天，坐在阳台上无聊地晒着阳光，二姑来电话说，上午姑父钓了鱼，有一大蒌，要不要晚上来家里分享。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起身就走。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就喝上了。二两小酒小肚，重庆的兄弟伙计又打来电话：“早点回来，广州的同学来重庆了，夜晚一起整火锅。”

搭上飞快的高铁，高楼、大山、城市、村庄从窗外飞速逝去。才吃完成都鱼，我又坐在热气腾腾的重庆火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