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珍玺

奶奶一生讲究、勤劳、睿智，她的言行深深影响了我们家几代人，让子孙后代受益匪浅。

奶奶七岁时就成了孤儿，八岁的时候，去了一个大户人家做长工。奶奶要做的事就是每天把桌椅门窗抹得干干净净，地扫得干干净净，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干完之后，主人还要检查，如果发现哪里没弄干净，就要重新再来。因此，奶奶不敢大意，哪怕再苦再累，每天都小心翼翼、认真地干活。也就是这段特殊的经历，让奶奶从此养成了特别爱讲究的习惯。

奶奶的讲究很广，说话做事、待人接物等等。给人的感觉就是，奶奶虽然没有读一天书，但她俨然就是一位知书达理、精明能干的女性，说话做事特别有分寸，屋里屋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们晚辈肃然起敬。奶奶说：做事要灵活，不要呆板，看到什么事需要做就赶紧主动去做，眼睛要尖，要见子打子，人家才喜欢。说话也是一样，要有礼貌，要和气，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和别人争吵，凡事要讲道理。奶奶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三句好话软人心，大路不平众人踩。这些生活哲理，都是奶奶常常告诫我们的。

奶奶一生勤劳也是与那段经历分不开的。小时候，经常看到奶奶白天出工，晚上回来了还要做家务，常常是半夜三更了还没休息，通宵达旦地干活也是经常的事。一次到沙湾里割麦子。夜深了，我拿着一盏小煤油灯给奶奶打亮，奶奶手拿镰刀，躬着身子不停地割着麦子。我举着煤油灯，跟在奶奶身旁，慢慢向前移动，直到半夜过了，奶奶才将地里的麦子割完。奶奶做几回将麦子挑回家后，顾不得休息，一个人继续扳麦子，直到天亮。

奶奶虽然是个女性，但诸如驶牛打耙之类的农活样样在行。那时，爷爷在外地工作，家里没劳力，遇到农事，奶奶就自己一肩挑。特别是春耕季节要驶牛打耙，奶奶开始不会，就自己摸索着学，到后来居然还成了行家里手。姑姑那时小，还不会走路，奶奶心疼她，放在家里又不放心，放在田埂上又怕栽到水田里，于是，奶奶驶牛打耙时就将姑姑背在背上，一边劳作一边带小孩。这在当地成了一段佳话。奶奶身材高大，健壮有力，做起工来也从不服输。那时生产队组织到赵家垭打青，奶奶功夫好，别人打一百斤青，她打两百斤；在山那边挑石灰，别人挑一百斤，奶奶要挑一两百斤，很多男劳力都望尘莫及。

最难忘的还是晚年的奶奶。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体力也跟不上，但奶奶总是一天到晚忙这忙那，为了保持家里干净，打扫卫生常常是累得腰酸背痛，地拖不起了，就坐在地面上，一边慢慢挪动，一面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抹地。奶奶的讲究和勤劳，也早已自然而然地植入我们的内心。

大舅嗲是一名老中医，在当地开有一家中药铺。十三岁那年，奶奶来到大舅嗲药铺学抓药。奶奶那时没读书，不识字，看到药铺那么多药，认也认不到，怎么办？开始就看大舅嗲怎么给人家抓，大舅嗲抓一样，就暗暗地把药名和对照的药记一样。后来，大舅嗲每天教奶奶识几个字，奶奶就牢牢地记下来，这样坚持一段时间，奶奶居然能够独立抓药了，以至于在那个知识匮乏的年代，奶奶抓药时学的几个字，在她以后的生活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对奶奶的思想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送四个儿女读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奶奶深知读书学知识的重要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都还处在极度的贫困当中，那时生产队靠工分分口粮，各家各户稍有劳动能力的就都去出工抢工分去了。可奶奶不一样，她坚持要送四个儿女去读书，宁愿一个人累死累活地去做工抢工分。奶奶的做法，生产队就有意见了，各种风言风语就传到了奶奶耳中，说一队人做工养你们家几个孩子，还要读书，吃照顾粮。奶奶力排众议，顶住压力，毅然决然地坚持了下来。

奶奶送子女读书，那是吃尽了苦头。记忆最深的是父亲读书转学到苗市要家乡的证明，学校说第二天早上没得证明就不收了。奶奶得到大队干部传来的口信，不敢耽误，立即到大队打好证明，然后马不停蹄，从老家走到县城，再从县城走到苗市。从县城到苗市虽然通了公路，但班车每天只一趟，听说打车票还要有熟人，不然就打不到票。奶奶没办法，想到娃儿要读书，只得一个人走小路，翻山越岭，摸黑夜行。经过一天一夜，连续步行百余里路后，第二天早上终于将证明送到学校。七十年代，大叔在长沙读书。到了冬天，长沙的天气特别寒冷，大叔没有越冬衣裤。奶奶得知信息后，给大叔准备好衣裤，背上包裹，长途跋涉十多天，赶到长沙。奶奶说：她好不容易找到大叔读书的湖南医学院，又好不容易在宿舍的楼顶找到正躲在一边悄悄苦读的大叔。只见大叔穿着单衣，手脚打着哆嗦，脸上冻得发紫，丝毫没有觉察到奶奶的到来。奶奶常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见到眼前的大叔，奶奶早已是心酸不已，泪如雨下……

后来，通过不断的努力，奶奶的几个子女都先后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并都成为了那个时代令人羡慕的“公家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干得有模有样。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出自北宋著名学者汪洙的《神童诗》，奶奶虽然没有学过，但在她的睿智里，似乎已将这理解得十分透彻。如今看来，奶奶的选择是对的，她的风范也得以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