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胜
人生除“衣食住行”四件事外,如果再往前跨一步,就是精神上的富足了。也有宁做精神“富翁”的,我倒求其次,怎么也得吃穿不愁,夜有归宿吧。说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好,我可不想像那个流浪上海街头的读书网红一样,捧着书本,灰头垢脸,一边捡拾垃圾,一边读着古诗。
琴棋书画,谓之四韵,皆我喜欢。可上帝偏偏让我五大三粗、五音不全,看起来像个山野村夫,可我偏偏喜欢文艺,让人看不出半根毫毛的艺术气质。装逼,怎么都不像,索性混,现世各种场合蒙混过关的大有人在。可我,滥竽充不好数,又装不好逼。
有人说,不爱莎士比亚你就是傻子,不爱古琴你逃不了做牛。我想,这牛怕是做成了。据《晋书·陶潜传》记载,陶潜只爱无弦琴,每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我想,这种无弦的琴,既然弹不出声音,也一定不会有什么琴趣,只是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罢了。我不懂琴,是不是高山流水遇不上知音?也未必见得。我虽然五音不全,可我心灵里是可以感知音乐的。音乐是流行的世界语。好琴不欺耳,好的音乐让人听着舒服,唱不了歌,我写,写写歌词,写写诗文。抚不了琴,我听,老老实实当一个听众。
围棋和象棋,我懂。围棋懂得布子,做眼,叫,打吃;象棋不会走拐腿马,卒子只准进,不许退,所谓棋道是也。只是,几十年后,仍然像刚入门的学生,会走,但缺少心眼,往往只看到一步,常常往人的陷阱里钻。观棋不语可以做到,君子无所争有时做不到。被人骗吃了,往往不依不饶,拼个鱼死网破。听老人讲,曾祖父日里教私塾,夜里找人下棋,他自己却从不下,只是默默观棋,搞好服务,倒是大字不识的曾祖母下得一手好棋,常叫棋友们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据说族里惹了官司,县太爷是个好棋之徒,他要找曾祖母下棋,曾祖父说,还是我来吧,免得辱了官爷。自然,曾祖父棋赢了,官司也赢了。曾祖父只下过那一次棋,倒有遗训留下:人情似纸张张薄,人生如棋局局新。
书,写字,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粹。书有五体:篆隶草行楷。这五种书体是秦始皇一统后实行的“书同文”的写字标准。当我们面对商鼎、殷墟甲骨、两汉碑丛、北朝石刻、唐宋墨迹的时候,一座座光耀千秋的丰碑矗立于我们面前。汉魏钟张独步天下,东晋二王潇散风流,大唐欧虞褚薛初领风骚,颠张醉素狂飙突起,颜筋柳骨登峰造极,北宋苏黄米蔡独抒性灵,明清以降,大匠辈出……这时候,对于书法,我是潜心拜佛,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所以,一个书家定是从描红开始,到永字八法,到一辈子的临帖,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我不善书,却爱欣赏书法,喜欢读帖,喜欢书法线条的变化,笔墨的老辣。好的书法作品,同国画一样,要见笔见墨见性。就我个人而言,琴不弹可以,棋臭无所谓,但字不得不好好去写,师者言:拳打两脚开,字是招门牌。
我喜欢画国画,尤其水墨山水,其中浪费了十年最富丽的时光,大约是2006年到2016年,42岁到52岁之间,我丢下日渐成熟的写作,沉浸于曼妙无比的绘画之中,对黄公望情有独钟,日临夜习,后又喜欢上了黄宾虹。其实,更年轻时候,我就喜欢绘画,读高中时临摹过《芥子园画谱》,是借我授业老师的,以至于高考落榜。我这人不长记性,喜欢的事总舍不得放下,有点像猴子掰苞谷,掰一个丢一个,再掰一个。还好,当我回头审视我的那些绘画作品,发现自己功底不足,我又及时回到了写作上。也许是到了收获的季节,对于以前的所有学习,包括一直没有放弃的中医学,这时候在写作中都派上了用场。一句话,学有所用,并非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