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胜

近读汪曾祺的《寻常茶话》，和汪先生的脾气有很多相投之处，对茶是一个外行，却也是什么茶都可以喝的，汪先生一天换三次叶子，我是一天一次一种叶子，泡了又泡，从一二次酽酽的，到了最后清淡寡味。第二天一早，烧水，洗杯，喙一小撮茶叶，如法炮制，已是多年。小气不说，足见我喝茶的马虎。

我对茶叶也是不挑剔的，绿茶、红茶、黑茶、花茶、苦茶，有什么茶，喝什么茶。我也喝过铁观音、大红袍、乌龙茶、普洱，属什么茶系，我不知道。这些茶，多是朋友送的，还有茶行的老板，新茶出来的时候，送来让我品品，自然我是品不出什么味道，常会拿一幅小画作为回报，然后去买点茶叶。乡下老家有一种梨（擂）果树的叶，泡出的茶褐色透亮，生津解渴，别有风味。还有一种糊米茶，把稻米炒熟，焦黑发香，煮出的茶解乏消食。乡下人喝茶是不讲究的，所以叫吃茶。有老木叶茶，茶叶要老，五月端午采摘，边沿长了倒钩，又叫倒钩茶，把摘下来的老叶用沸水淖过，晒干，就可以用陶罐煨或煮。还有果茶，是茶叶树的果实，茶果老将未老的时候，摘下来淖水，晒干，可煮可煨，茶水上浮着一层油花，吃起来有股浓香。如果从喝茶的实用性来讲，我倒主张这样的喝法。

喝茶很多时候是为了装门面，好茶能看出一个人性情身家的大体情况。细茶多为待客，这只少在乡下人看来是这样的。当兵的时候，在桃源县一个老兵的家里喝过擂茶，把生茶叶、糯米、芝麻、核桃、花生之类鼓捣成糊，做成茶砖，吃的时候敲一块下来煮，还有薯片、花生、爆玉米许多小吃，吃得酣畅淋漓，满口生香。这种茶适合养生，老少皆宜。有种叫功夫茶的，我不知道喝没喝过，是不是所泡之茶讲究做功，所谓功到自然成。我很少上茶馆，有那么几次，在我看来，那种温杯、冲泡、闻香之类的细节是不是有些做作。这是不是功夫茶？至今不得而知。

喝茶之人对茶具十分讲究，我倒见过。喝绿茶多用玻璃杯，因为透明，可以看到茶叶舒展的变幻过程，看见汤色有了春天草木流动的汁液。有位画画的老先生，一把紫砂壶几十年没有洗过，刚来的学徒以为脏垢，内外洗了个遍。师傅见后，跺脚大骂：几十年的功夫，被你毁了。之后，重新买来一把壶，悉心滋养。我之于茶具不识好歹，一个保温杯用了十几年，有时外出掉了就再买一个。

绿茶是可以清热解毒的，传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以茶解之。茶可入药，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有“川芎茶调散”，是有名的疏风散寒的头痛名方，此散剂以茶叶泡汤服之，取其苦寒清上而降下之性，既可以上清风寒，又可引药下行，亦可制约风药的过燥之弊。可见茶叶作为药引，古已有之。小时候，我喜欢茶泡饭，特别是那种老木叶的煮茶，奶奶用瓦罐煨得酽酽的，用来泡饭倒吃起来香甜。

好吃家乡饭，暖身粗布衣。我是一个乡下人，一个粗人，习惯了粗茶淡饭，到老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