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平

一座古桥，站在冬日里，是一段折旧的往事。

独处的冬景，因了古桥而铅华洗净，明媚着，迷离着，似往事简短的结尾，又若春潮涌动的肇启。

此刻，我就立于古桥之上，望冬。

冬虽已少缺了春之明丽，夏之热烈，秋之绚烂，然而冬并不孤寂。小河是封冻了的，冰层却不结结实实，低洼处还分明亮着三两处冰洞，若不是顽皮的孩童有意为之，便是牛羊的冰泉。此时，虽无牛羊饮水，却有三几只鸟雀，颤颤巍巍里用小脚攀附了冰层，尖喙嚓嚓地啄着，偶有冰渣溅起，借着晨起的光线闪耀着明丽的光芒，那鸟雀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继续啄着，也就是啄着，并不为了解渴，似乎啄冰的过程里饱含了足够的冬意，安谧里，带给人一份淡然的暖意。

就像河之岸，和河之岸边郁郁的芦苇丛。每一株，都白了头，苇絮绒绒的，徐风拂过，苇丛摇曳着身子，相互搀扶着，像上了年岁的夫妻，少了一份热烈，却多了一份柔情，在舒缓的爱里，历经着生命至高的甜蜜与挂牵。

远处，便是远山。光线斜斜地打在干枯了的草茎上，似乎发出飒飒的声响。黛赭色的山峦绵密起伏着，褶皱若飘逸着的衣衫，彼此拉扯着，你揽我入怀，我斜倚你臂弯，顾盼生辉。翔集的鸟雀窸窸窣窣飞过山腰，或俯冲，或斜插过林梢，双翅生风，伶伶俐俐地去了又回，来了又去，将浩渺穹苍当作了飞翔的草场。这时候，立于桥上的人，难道不会心生敬畏么？为这天地灵物，为这忙碌的奔波与寻找。它们是在寻找食物，寻找伙伴，抑或是在寻找春天来临的讯息？望冬的人舒过长长的一口气，笑了，那般真情，那般深情。

的确，立于桥上，便生出了一份凌空的优越，亦多出了一份凝思与遐想。

冬日不仅仅是安谧的季节，更是思想的佳期。

牧羊人手执牧鞭，一声脆响，成片的羊群奔走着，追逐着走入了辽阔的山野，走入了丰腴的草场，这是羊的福祉，亦是冬的恩赐。阳光散漫，牧羊人仰躺在大把大把的光线里，面对浩渺天宇，梦想的不至是羊之饥饱吧？或许，在享受宁谧时光的罅隙，他一定在向着天空抒写胸中久违的诗句，那诗句里，有羊的春天，亦有生计的春天。

当然，还有那个穿场院而过，面对草垛尽力掏挖出一大堆柴禾的红衣女人，她将用柴禾煨暖土炕，点燃灶火，点燃红衣一般的生活，也点燃酡红的春色，在冬日里，在冬日寒冷裹挟的午后。

这一切，暖了青青瓦舍的村庄，暖了古桥，暖了古桥上望冬人胸中燃起的诗意。其实，冬就是这样，在蕴积了夏之热烈，秋之绚烂之后，一定是在孕育着春之明丽，犹如一曲抒情的歌谣，平缓的述说之后，必将是发人深省的颂歌。

在浩宇天地，在融融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