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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19日

老水井

朱敏

老家的老屋,是我脑海里一直以高大而存在,它是我们族人居于高山之地唯一的归所。除了这几栋老房子,在我的脑海里时常呈现的还有一口老水井。

水是万物之本,孕育一切。老家的水井路程不远,从老屋门前下坡百余米,经过一段石阶路,再经过一段泥土路,最后经过一段平缓的岩葩路而达。老水井是一股源于岩洞之水,祖上老人们远迁于此,发现此处水源,便以此为中,选址歇脚扎根和繁衍后人。后来,祖上老人通过石灰泼水,从而考证它来自朱公脑大山背面悬崖峭壁上的燕子洞,经过地下岩层远途而来。

这是一股长流之水,冬暖夏凉,充沛地保障着族人们日常的洗涮和农田灌溉之用。老水井有内外两塘,内塘面积一个平方,深一米,三面岩葩围拢,一面石灰浆砌,专门用来聚生活用水。外塘深一米有余,长三米有余,宽足两米,三方有土堤,堤上祖上老人栽有垂柳两棵,用来遮荫纳凉,外塘主要用来日常的洗涮和牲口的饮水之处。多余的水自然外流,顺着塘外沟壑往下流至一方良田和熟地,滋润稻谷和庄稼。

我的记忆里,老水井最热闹的时段是夏天的上午,趁着日头不烈,妇女们纷至而来浣衣洗菜,男人们也选在这个时候来此挑水,见识各家婆娘们的优雅和泼辣。大半个上午,老水井都会掺杂各种谈笑声,责骂声,捶衣声,以及各种家里长家里短。这个时段的老水井,也是孩子们最爱凑热闹的地方。大人们在外塘的一头浣洗衣服,孩子们就在外塘的另一头脱得精光,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时不时扎到了另外一头,屁股上还要背受大人的棒槌而逃之夭夭。我从小如猴,自学成才成了爬树高手。老水井的两棵柳树,无论是雨后树干上的青苔湿滑,还是柳叶的背面住着洋辣子,我照爬不误。大人们在树下洗涮,任由我们自由发挥和戏耍,他们认为一棵树一塘水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娃子,构不成任何危险。如今想起来,认同于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我的父母和长辈们真是心比天大。

高山上的童年生活,没有挑过水的的童年,不能称得上是艰苦的童年。在我的记忆里,老水井也经历过几次大旱之年。大旱一般都在盛夏,数月未见雨滴,水井便见底,最后只剩一股细流溢出,聚于井底小坑。于是到了晚上举家出动,点燃松油枝篝把照路,挑桶彻夜守水,守满一担便挑送回家,直至家里的水缸聚满。莽莽大山之上,微小的篝把火光如精灵闪耀,格外生灵活现。白天大人们下地劳作,守水挑水便是分配给孩子们的严肃任务,我们肩挑水桶,手执瓷缸,晃荡至水井,一缸半缸地舀进水桶,至半担便送回家一趟。我们极力帮助家庭分担一份劳力,用我们柔嫩的肩膀和脚掌,在这块土地上日日成长,感知和认知生存和生活的哺育之道。

如今,站在面对自己孩子的立场上,我又带着一些惋惜、疑惑和心理矛盾。我的孩子在沿海城市出生,在沿海城市成长和生活,她至今茫然不识回老家高山的崎岖道路,无法体会一滴水的润物细无声和一瓢水对每个族人的重要性,也无法懂得一捧土壤和一片土地给予世代子孙的莫大反哺和馈赠,更无法理解宗族血脉血浓于水在父亲心里的重要意义。或许,我们作为宗族传承的后人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我们拘谨于现代高品质生活的细节和要求,从而让她这一代后生之辈体验不到在自己的童年时期,在先祖世代生息劳作的这块土地,在远离车流霓虹的老家高山,我们曾经经历的那种简单、粗放、随意和快乐的童年。

所以,在这一代后生辈慢慢成长的过程中,我担心还有更多的遗忘和错失,我更加渴望更多地带着他们走回老家的高山。我时不时不由自主地去怀旧,怀念那段悄无声息又在内心深处深深扎了根的回忆,寻回那些物、那些事、那些人和那段弥足珍贵的旧时光,它们站立在心里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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