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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31日

走溪口

□蒋献辉

一如湘西逐水而居的大小商埠,滑溜溜的石板街,一两百栋精致吊脚楼,摆在三五里长的河街上,如逢赶场,就近乡民便拿出各自特产,去河街上交易有无。这个画面不是永顺和凤凰,旧日澧水沿线的溪口也莫不如是,凭借澧水舟楫便利,永顺、保靖、龙山、桑植等地的煤炭、茶叶、桐油、木材、五倍子等土货出产,津市、常德、汉口大码头的海带干货、盐糖副食,不论顺水而下还是逆水上行,大小船只均要在此打尖停靠,因此造就了曾经上百年的繁荣。

大自然造化说奇不奇,澧水在此回旋流连三十里,三十里长潭,首尾间隔不过两三里路而已。放在旧时若干岁月,水手每每上行至此,见惯了四季苍翠逼人的水岸景色,及挂在红岩壁上各式形状岩洞悬棺,便不如文人觉得多情稀罕发如此感慨:“棺材葬得险又高,脱下蓝衫换紫袍;棺材葬得高又险,代代儿孙中状元。”所谓行船走马三分忧,一门心思唯放在拉纤撑镐的辛苦气力活上,澧水号子同时张口便来:

澧水河长多险滩,小心行得万年船。胆大心细看准线,记住地名好周旋。寨子岩礁在左边,猴跳溪岩在右面。鬼见愁岩如刀戳,人要灵活闯险关。柳树滩过关潭湾,排到那里做神仙……

六七百里澧水,往年多半交通靠走水路运转维系。水上生活充满风险,那些早被澧水熏陶得流里流气的水手,浑身被风吹日晒,上滩时皆几乎光身赤裸,仅留一块破布遮住羞处。如恰好遇到水边洗衣服的姑娘大姐,这时便放声大胆借机调戏一下:远看大姐洗衣裳,棒槌打在手指上。情哥知你有心肠,待我靠岸就上床。胆子小的女人顿时二脸鲜红,但也有泼辣女子毫不示弱,放开嗓子怼上一句:难怪今日乌鸦叫,河上漂来排古佬。不是老娘夸海口,给我做儿还嫌老……许多风趣有味故事至今深藏在历史记忆当中,使枯燥的水上生活生出若干风味有趣色调。

三十里长潭边有一棵大樟树,在河滩边已历上千岁风雨,腰身要十来人合围,孤独地站成为一处无数春夏秋寒标新立异的风景。多年前,大树不幸遭雷击,树心冒出滚滚浓烟,据说多亏消防员及时赶到,不停往树心灌水终被扑灭。大樟树遭此恶运后,唯活下半边,如今有巨形枯枝如虬龙刺向中空,又有几枝头顶绿叶焕发勃勃生机。

岁月回过不远,贺龙元帅曾在大樟树下开会,拴马,且不费一枪一弹,整顿收编了鱼龙混杂的上千人队伍,壮大了红军,故本地人易其名,亲切称为“红军树”。元帅大女贺捷生将军每每回乡,都要到大樟树下走走,只为睹物思念故人。其实不独溪口“红军树”下,在张家界桑植,在常德桃源,在湖北洪湖……湘鄂西边陲这块红色土地,到处都有元帅指点江山的身影,和着若干的英雄壮怀激烈故事,借民间之口幽幽相传。

若干年来,几乎每逢中秋,许多人家不约而同都会选择溪口月饼,买来自家吃或者走亲戚送人。一层包裹简朴实在,价钱公道又味美适口。记住溪口,这是我最初的印象。后来,我无数次坐车过阳和,会碰到刚起上岸的各色肥美岩河鱼等着上车,打听到就来自三十里长潭。水深滩急,岩河出鳜鱼,出额骨鱼和大鲤鱼,每天会有渔夫赶早,满篮满篮往张家界城里送,或往武陵源就近市场,满足若干南来北往的客人胃口。澧水长潭这时就在我心中分外活色生香,常常令人怦然心动,又令人分外向往。

我早年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形容金岩:“数百千户人家,逐水而居,或远或近,或隐或没,高低错落。既为县城边陲,土汉杂居,民居风格却日新月异。”溪口与金岩一衣带水,也莫不如此,慈利和张家界其它乡镇如今也莫不如此。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两千余年前屈夫子曾这样赞美澧水长潭;“半浦夜歌闻荡桨,一星幽火照叉鱼。”名重大唐诗人李群玉的眼里,澧水长潭这般静美;“天下风光哪儿秀,我爱溪口吊脚楼。”湘西杰出文人沈从文的眼中,溪口又是如此光彩照人……

人间四月芳菲天,我如同圣徒般小心翼翼在溪口行走,在系满红绸的大樟树下大家牵手合围,在被鲜血浸染的苏维埃旧址静默凝思,在一片雪花般的梨花丛里穿行,活怕惊动那些日渐远去的若干高贵灵魂。才发现水路早就不取,不但火车早就呼啸贯穿全境,又有一架飞桥把两岸相连接,三十里长潭早已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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