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读《咸宁文史资料》之《才嫒传》,从邓丹萍笔下认识了咸宁历史上的一群诗性女子,她们或机智,或节烈,或坚韧,或热忱,或恬静……从古代至近、现代,她们有着各不相同的生活经历,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生命中无一例外地透现着美不胜收的诗意情景。
她们也许经历坎坷,命运蹉跎,但她们禀异的天赋,满满的才情,让她们注定要成为俗世尘埃中开出的花朵,任日月更替,时光流逝,也带不走她们诗意的存在。就算饱受了尘世的重重苦难,尝遍了人间的不尽沧桑,她们依然有诗意在心头泉涌,给后来人留下了可以慢慢咀嚼的诗行和源源不竭的诗意想象。
明代咸宁县马桥油榨钱庄才女钱梅窗,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六,人称“钱六姐”。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她能诗擅对的传说,在《钱六姐的故事》一书中,她是一个阿凡提式的机智人物。
碧玉年华,也就是十六岁那年,钱梅窗以才择婿,应选者络绎不绝,最后,通过吟诗对句,她相中了从河南光山慕名前来的举人李宗乾。就这样,才子佳人,喜结良缘。在远走河南的途中,她思绪万千,应景而诗,写下了“乱山深处鸟声多”、“云生石窦浓如墨”、“不堪极目凭高望,云物凄凉故国情”、“回首一望家何在,匹马匆匆出界河”等诗句。抒发了远离故土的怅惘,以及对家乡山水依恋的情愫。
清道光年间出生在通山县罗成朱家庙的朱静霄,自幼聪明伶俐,诗书俱佳。十九岁那年嫁与人妻,可婚后即寡。在封建节烈观的束缚下,她居家守节四十年。虽然在当时被树为遵行“三从四德”的榜样,但她的身心却遭受着难以排遣的压抑和折磨。
漫漫长夜,她孤灯独守,暗自垂泪。好在,还可以读书,还可以吟诗自遣。她将愁思化作笔下的诗行:“头地生人上,微根托自牢。凭他风百卷,总不作波涛。”一首《瓦松》,一株屋顶瓦缝、岩间石隙倔强生长的植物,昭示了她心头的悲苦,又怎能不教人无言叹息?
朱静霄的诗感情浓郁,读来让人唏嘘不已。如她的《雪美人》:“沉鱼落雁岂全真,冰雪聪明竟绝伦。弄玉依稀为近伴,飞琼仿佛悟前身。新妆好点梅花额,小照难描秋水神。自是冬心常稳抱,不知人世有青春。”何尝不是自叹自怜,悲怀满襟?
清末民初,风气渐开。1890年出生于通城县麦市翠英屋的葛大章,二十六岁经媒妁之言出嫁,夫妻琴瑟和鸣,过得安宁幸福。然而好景不长,不足三年,丈夫离世。二十九岁的葛大章深感知音难再,决意独处终身,以书为伴,吟诗自遣。作为在社会变革背景下脱颖而出的女性,她独立坚韧,博览群书,接受新文化,蔑视封建礼法,提倡男女平等。作为一名国文教师,她诗情依然,在《暮秋月夜有感(之一)》中写道:“寒虫唧唧夜沉沉,顾影萧条感不禁。毕竟斯文何足恃,六经四史误人深。”民族危亡之际,她为自己当初没能习武上战场杀敌而遗恨,她只能以笔当枪,写出内心深处的愤慨。
还有被台湾著名诗人、评论家洛夫誉为“梦幻中的诗神”的罗英,1940年出生在湖北蒲圻,1949年随家人去台湾。她模样清纯,性格恬静,笑不露齿。她高中时代开始写诗,感觉敏锐,想象新奇,善于通过意念和想象,给抽象的世界以具体、活泼的生命,是台湾诗坛现代派活跃的一分子。她的诗歌《正午》、《虹》等,意境淡泊悠远,意象鲜明生动,分明是一个独特而完整的精神世界。
在《战事》一诗中她这样写道:“一朵玫瑰/将泪水/抛洒在/炮声起伏的浪涛间/死者/将他那盛满月光的头盔/抛进血的/池沼/他的眼睛/突然流着野蜂的蜜/流着玫瑰的/芳香”。她剔除了战争的残酷和喧腾,以诗意的语言赋予了死亡冷静无言的凄美。
钱梅窗、朱静霄、葛大章、罗英,都是与诗歌结了缘的女子,无论置身何等境况,她们的生命都有诗意缠绕。正是因为有诗意的缠绕,属于她们的生命光芒,才会穿透时空的屏障,如梦似幻地来到我们今天似或不似的生活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