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晨
我老家上屋的细婆,她老人家虽然离开我们已经33年了,与我也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依然时常怀念这个可敬的老人。
上屋细婆本姓张,是石城秋溪鹅窝里张先寿先生的女儿,生于1912年。20来岁时,风华正茂的她嫁给大排赖树桥为妻。大排离鹅窝里不远,只有两三里路。
赖树桥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汉,身体健壮,走路虎虎生风。夫妻感情很好,生养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赖树桥1970年过世时才59岁。他是在吃小儿子新婚酒宴上的红烧猪脚时,一块猪脚骨头卡在其气管里,挣扎几小时之后,最终窒息而亡的。
从此,细婆便一直守寡到终老。儿女们都长大了,她又帮着带孙子、孙女。但人生不如意事有十八九,细婆唯一的女儿,出嫁生养了几个孩子之后,不幸得了精神病,每年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时候,便离家出走,到处游逛,经常被坏人欺凌。
细婆心疼女儿,常常带着大孙子到处寻找女儿,有时候哄不回家,便忍痛让孙子捆绑着女儿拖回家,关在一间房子里。精神病人力大无比,女儿多次用蛮力掰断窗棂,破窗而逃。细婆只好又和孙儿带着绳索到处寻找。空旷的田野里,传来老人一阵阵呼叫爱女的声音。
细婆是传统的客家妇女,个子较高,没有缠小脚。年轻时和丈夫一起挑米走汀州,来回两百多里,换回十来斤盐巴卖掉后,能赚五六十大米。她也和丈夫披星星戴月亮,一次次上山伐木头,建起五六间土木结构的房子。
细婆能干粗活也能干细活,她在二楼吊脚楼上架起老式纺线机,把晒干的苎麻,“吱呀吱呀”地纺成一根根结实的线。这些线可用来纳鞋底,加工布鞋,也可以用来缝补衣服。
我父母生养了六个男孩、七个女孩。在生活的重压下,母亲不得不离家赶圩做一些小生意来补贴家用。或贩卖水果,或加工粉条、腐竹销售,或采集金银花等中草药销售,或把父亲种植的晒烟挑去圩场销售,等等。
母亲去干活或者做生意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小孩便都委托给细婆照顾。细婆虽然自己也有孙儿、孙女要照顾,家务活也多,但她依然乐意照顾我们,并且像对待她自己孙儿孙女一样,一视同仁地对待我们。就连难得有了水果、红薯干之类的珍贵吃食,也总会被她细心地分成若干份,我们姊妹也总能平等地分到一份。我永远难忘,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命运多舛的细婆给予我和家人的温暖和慈爱。
我至今记得细婆的诸多恩惠。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又要离家去赶圩。幼小的我追着、哭着、喊着,要和母亲一起去。母亲一边跑,一边大声向细婆求助:“树桥姆,帮我拉住亮发仔,牵带他一下。”
我最终没有追上母亲。在细婆温暖的怀抱里,哭累了的我安心睡着了。
我祖上和细婆夫家在明朝初期是本家,但三百年过去了,彼此已经隔了不知道多少代了。虽然血缘疏远,但因为老人慈悲有爱,所以我们均尊称其“细婆”,就是叔祖母的意思。
1986年夏,细婆不幸生病了,老人求生欲望十分强烈,儿孙也孝顺,但病来如山倒,几个月之后,老人不幸撒手人寰。这一年她75虚岁。
细婆的次子、三子过继给别人了,家里留下长子和小儿子。细婆的长子后祥叔、小儿子东岳叔为老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风风光光地安葬了老人,在山塘窝里建立坟墓,树碑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