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左融
在家乡古庸城这块神秘的土地上,千百年来,澧水河悠悠无尽的绕城而淌,城南,是鬼谷子的道场、闯王副将野拂和尚藏宝所在地——天门山。城西南,是上古传说中的舜帝流放大臣欢兜之地——崇山,同此方向还有周代的君王周赫王的墓葬地,唐代大诗人王维曾作《赧王墓》诗云:“蛮烟荒雨自千秋,夜邃空余鸟雀愁。周赧不辞亡国恨,却怜孤墓近欢兜。”在这两山之下的一片平坦的叫作木腊里的地上,诞生了我们的土家名将刘明灯。
是年初春,尚寒,路过木纳里,突发了由来已久的兴致,想拐进去重访一回这位驻守过台湾的一代总兵,于是先生把车开进了木纳里一段蜿蜒的乡道缓缓徐行。
我所追念的刘明灯将军,生年1838—1895,据传他自小便勤读诗书,习得一手卓尔不凡的行草。他还苦练鬼谷神功,因其臂力过人,19岁时便高中武举,后得同为湘人的左宗棠推荐,在28岁时便调补孤悬海外的台湾,时为第110任总兵。
1866-1868在台湾的这三年间,刘明灯作为清治时期台湾地区的最高军事首领,壮志凌云,一路披荆斩棘,剿平了岛内各种盗匪,整顿兵事、吏治,他的力精图治还给了台湾民众一个湛蓝蓝清朗朗的天空,故而备受台湾民众的爱戴。在台湾很多县,留下了许多由他题写的石碑,其中尤以虎字碑和雄镇蛮烟碑最为神奇传说,足见其功绩深入了台湾人民的心中,影响力之大。他在台湾驻守期间,还娶了一位美丽的台湾夫人,因为多了这一层姻亲关系,更加让他与宝岛台湾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了。
至今在家乡,还会耳熟能详于关于刘明灯将军逸事的各种歇后语,比如刘明灯坐台湾——一天一斗瓜子金;刘明灯提拔“竿三”——没得好事……
而这个刘明灯提拔“竿三”——没得好事的故事,在我们老大庸民间流传的版本已是太多太多,莫衷一是。我更确乎于这样的传说:刘明灯在江西境内随左宗棠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也因之而敛了财,有某巡抚大人欲敲刘明灯的“杠子”,要其进贡银钱好处费,否则要上告朝廷。刘明灯知道此巡抚的阴谋,权衡家族利益,便派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外甥竿三冒充去应付,待巡抚发觉受了骗的时候,刘明灯开了装满金银珠宝的大船,已浩浩荡荡离开了许久。
曾有人曰“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一日不可无左宗棠”。此后的很多年, 刘明灯为报知遇之恩,他一直追随左宗棠,这位已年届六十仍要推着棺材出征新疆的晚清重臣的脚步,一路雄关漫漫,先后出任甘南各军提督。直到1878年,才因丁忧从青海解甲归田,结束了他近20年的军旅生涯,以其功勋卓著,锦衣还乡。
刘明灯将军共有同胞兄弟六人,均是建功立业了武将,奇妙在于六兄弟的名字都取带有火字旁,据说是刘明灯出生之时,他的父亲梦见家乡的枫香树竞相花开,有如一盏盏的灯笼,家中也明亮似千烛照耀,遂取名为明灯。他之后的兄弟们也依次为明烛、明燃、明煌、明燎、明燧。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如此灯火明亮的家族,想不灿烂辉煌都难。显而易见的,其宗族势力之盛,是为名符其实的甲富一方了。
刘明灯荣归故里后,花重资买田置地,达几千亩之巨,兴建私家庄园,与此同时,也一并为家乡修桥梁、兴水利、设义渡、修学堂,至今仍有仙人溪水渠和仙人溪大桥在惠及一方乡邻,尚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传说在刘明灯病逝后的出殡日,同时从家中出丧了100多具棺木,借以混淆视听,掩藏其真椁。之后他的兄弟们请了当地最有名的石匠王玉之,历时17年,耗资无计,为整个家族精打造墓园三处。因为陪葬的宝物不计其数,为防止盗墓贼的惦记及其它一些不得而知的缘由,他们设下三处疑冢。时至今日,仍让某些专业人士在蠢蠢欲动中。就在前年春天,有几位从北京来的所谓考古专家,他们携带了金属探测器,偷偷潜进木腊里的油菜地捣鼓,正当那机器在发出滋滋声响时,为刘氏后人们发觉,立马给予厉声警告,一顿轰赶了出去。
记忆中应该是在小学三、四年级时,由实习老师组织春游来到过这里,那时油菜花儿开得正旺,感觉我们尚不及茂盛的油菜花枝高,时不时还有蜜蜂就在头顶嗡嗡叫,大家生怕被它们蜇了去的叫闹声依稀仍在耳边响起,我们的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黄黄油菜花粉、花瓣儿,油菜地里面的蛾蛾肠正绿油油的疯长,实在令人可爱。分拔开这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就会探见那里面伫立的许多的石人、石马、石狮、石虎之类的雕刻,当时只觉得有些畏惧的森严,老师告诉我们:这些栩栩如生的石刻的主人就是我们家乡赫赫有名的土家军将领刘明灯。
如今,这时隔三十多年的重至,与其说是探访名将故里,不如说现时只是去观瞻他们家族规制庞大的墓园石雕群了。因为要保护这些近百年的历史遗迹,墓园被永定区文管局用围墙给圈禁起来了。我只有尽可能地站在地势的更高处去一窥墓园内景了,还是看不太清楚,于是先生想办法把整个的我靠着围墙托扛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肩头,趴在围墙上,仔仔细细地端瞧和拍照。芳草萋萋中,满园残缺的石雕石刻依在,神道碑上书写的“皇清诰授建威将军记名提督福建台湾挂印总镇斐凌阿巴鲁刘公明灯“依在,这些珍贵的碑文牌匾的手迹,多为清末名士陈宝箴、谭延闿等为其题写,如今,见证他们之间情谊的石雕,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默默自诉着他们之间惺惺相惜的佳话。
在墓园这些七零八落横躺于地面的石头上,尽可以去搜寻和发挥想象,那位曾叱咤风云于一时、抵御过外侵和内讧、保守了边疆重陲的家乡名将的昔日辉煌。只是此时春寒料峭,滔滔历史的烟云,于这份晚霞残照中已成一瞬。
就这样的木腊里,藏纳了人世间一段段岁月中许多的人事与沧桑,“鸟来鸟去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