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远

记得我过七岁生日那天，爹喝了几口烂红苕酒后在饭桌上许诺：下半年要为我买一个新书包，送我到村小去发蒙读书。于是我就夜夜做梦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等到开校上学时，我背上斜背着的却是娘用爹不穿了的破裤管改做的布口袋。娘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家里实在没钱，以后一定会为我买新书包的。爹将头埋进托成半圆形的两个手掌中，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那一阵，我常用怨恨的目光看爹，他承诺不兑现，是对儿子的欺骗。我甚至有时故意干点错事，他也不好理直气壮地管我，只有娘骂我几句而已。

终于在半学期后的一天，我如愿地从爹手里接过了上面印有“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八个红字的新书包。当时乐得我呀，背着它一个劲地跳呀跑呀。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还打了顿“牙祭”。

第二天放午学还没有进家门，我就看到爹五花大绑着被几名手持步枪的民兵押走了。

原来，为了给我买书包，爹偷了生产队水库的鱼到镇上卖，被人撞见，向村革委会举报了!

那段时间，我虽然天天背着新书包上学，却无心思读书。那些知情的同学骂我是贼的儿子，说书包是我“老汉儿”偷来的，还用铅笔把我的新书包涂得脏兮兮的。我受了欺负回家来，我哭娘也哭……

待爹放回来的时候，已经放寒假了。他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我的成绩通知单，没想到我的语文和算术两科都不及格。那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挨爹的打，直打得我鬼哭狼嚎。事后他和娘都伤心地流了泪。爹扯开他的衣服，让我们看他那满身被枪托砸过的伤痕和被绳子捆过的血印。他苍白着脸沙哑着声音骂我道： “老子受这些罪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崽崽……”没骂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还吐了几口血痰。

爹本来身体就差，受了那场罪以后落下了一身病。后来家境越来越差，使我饱尝了穷困生活的滋味。渐渐长大开始懂事后，我发愤读书，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不错。爹对我满怀希望，把儿子的学业看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交学费，爹曾好次偷偷进城卖血，有一次还昏倒在了返回的路途中。

我上高三那年，爹的病更加重了。但他就是不愿进大医院，怕花了钱误我参加高考。直到我高考结束后，爹才不得不第一次到县医院住院治疗，可此时的他已病入膏肓了。他躺在病床上，天天盼望着我被大学录取的消息。

然而老天爷也实在太残忍了，我以一分之差落榜。当时我真想站在楼顶上一跳了之。但我怎么放得下生命垂危的可怜的爹呀，他哪还能受得起如此大的打击!

于是我和家人决定瞒住他，还特意花钱请人伪造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爹看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脸上顿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灿烂。儿子终于出息了，他满足了。

我跪在病床前，紧握住爹的手，强颜欢笑，心如刀绞。

当夜，爹就带着欣慰离开了我们。

每当想到那刻骨铭心的一幕，我就眼里淌泪心里滴血!

后来，我终于通过自考获得了大学文凭，将爹临终前儿子善意的欺骗变成了现实。不仅如此，我还想告诉爹的是，他当年为了给儿子买书包偷过鱼的地方，早被儿子投资开发兴建成了现代养殖与加工基地。儿子已不再贫穷，而且还把乡亲们也带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