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覃正波
把身心和灵魂都融进浩瀚书海的人当首推博尔赫斯。读《博尔赫斯传》,被博尔赫斯探索知识的精神所叹服。可以这么说,是书籍给予了他第二生命。试想,如果没有一本书陪伴在他的身边,精神皈依何去何从?!这等于把他驱逐了荒无人烟的沙漠中,让他活活渴死。
在整个20世纪中,博尔赫斯都是作家中的作家,是可以带给很多作家创作灵感,并能使他们更好发现自己的作家,他对自已的写作贡献说得最明白不过了:“时间是一个根本之谜,空间并不重要,你可以想象一个没有空间的宇宙。比如,一个音乐的宇宙。时间问题是一个真正的问题,时间问题把自我问题包含在其中。因为说到底,何谓自我?自我即过去,现在,还有对即将来临的时间,关于未来的预期。”
博尔赫斯1899年8月24日出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很小就开始阅读大量英语作家小说,尽管不太懂,依旧读得投入。从那时起,博尔赫斯就踏上了一条阅读的不归路,6岁那年,博尔赫斯就用英文写了一篇关于古希腊神话的文章,开始展示他过人的文学天赋。
一生惜书如命,一生都和图书馆有着密切的联系。图书馆是他工作学习的地方,也是他所有小说萌发的源泉。渊博的知识加上聪慧的领悟力,博尔赫斯注定是最近一百年来少数杰出的短篇小说作家之一,也是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的奠基人。博尔赫斯深受中国作家的喜欢,凡读过他的著作,无不为之折服。中国当代先锋派作家受他的影响都很大。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曾说:“如果有哪一位同时代人在文学上称得起不朽,那个人必定是博尔赫斯。他是时代和文化的产物。但是他却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知道如何超越他的时代和文化。他是最透明的也是最有艺术性的作家。对于其他作家来说,他一直是一种很好的资源。”博尔赫斯不仅是19世纪的作家,也是20世纪的作家,更是21世纪以后的作家。他一生撰写的短篇小说有80多个,其中一些介乎随笔与小说之间,难以分清文体。就是靠着这些短篇小说,博尔赫斯确立了他在世界小说史中不可动摇的地位。比如,他的《叛徒与英雄的主题》《第三者》《埃玛·宗慈》等小说写得都很出色。因为他的光辉和荣誉,贴在身上的标签也非常多:超现实主义、神秘主义、极端派、先锋派、玄学派、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总体来说,博尔赫斯的小说趋向于玄学和虚无,从零开始复归于零。他取得这些成就除了天分以外,得力于父亲的藏书室和阿根廷皇皇80 万册国立图书馆,让他穷尽一生的精力去探求他想探求的东西,如饥似渴的阅读,带给博尔赫斯的是创作的丰收,他把人类的各种知识谱系和典籍都变成了写作的资源,并融进他独特的幻想。他说:“我经历得很少,但我懂得很多。”这句话,是我们打开博尔赫斯魔匣的唯一钥匙,那就是他的全部仰仗于书籍。“倘若有人问我一生中的主要东西是什么,我会回答说是我父亲的藏书室。有时我认为,我从来也没有离开过父亲的藏书室”博尔赫斯如是说。
在博尔赫斯的眼里,打开书籍,就像展开了腾飞的翅膀。每读一次书,书也在变化词语的含义也在变化。对于博尔赫斯来说,每本书都有生命,是我们给予它的生命,是进入自我灵魂的生命,具有浓重的形而上学的意味与宗教的意味。作为一名国立图书馆的馆长,得天独厚享用书籍,他把一本本书看成生命的个体,而不是物件,他日夜与这些“好朋友”窃窃私语,和它们探讨。时而高兴,时而悲伤,感知自我浅薄从而更加努力,直到把生命融进去,这是何等的书的圣徒。博尔赫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在一排排书中寻求生命的支点,集大成为一体开启他独特的写作之门。博尔赫斯将书看成有生命和灵魂的精灵,来不得半点不恭。他深知,只有全身心投入其中才能换来回报。当他巡视于殿堂中一个个矗立着的书架时,如同漫步在静谧湿润的苍古老林里。对文字的敬畏好比对生命的看重。1946年,当他被独裁者庇隆“提升”为科尔多瓦街国营市场“鸡兔稽查员”,许是博尔赫斯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离开了书这个好朋友,无疑是对他一种心灵上的打击,那段时间是博尔赫斯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那种折磨是旁人无法理解的。1955年,庇隆下台后,博尔赫斯重新被任命为国立图书馆馆长,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又重新回到心灵的港湾。可是,他很快就失明了。但是,书籍散发出来的油墨清香依旧是一股迷人心魂的气息。这种气息是和博尔赫斯的生命气息一脉相承的,淡淡的萦绕着这位瞎眼老人。博尔赫斯这个书圣,书虫子,被书“奴役”了一生,但书也使他浸润骨髄地享乐了一生。对他说,书是他生命的全部,一生的“伴侣”。他认为,书不再是仅在被阅读时才显出它的“无价”。它存在着,纵然千年尘封,也是不能有片刻消失的风景。对于惜书一生的盲眼老人,失去了一对阅读的眼睛,其内心该是何等痛苦。虽无法再掀开书页去阅读它们,但他分明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闻闻这些“老朋友”的气息,也能安抚他的心,他的灵魂。握一握“老朋友”的手,无须多的语言。博尔赫斯就像一株静穆的树,倾听音乐般的书声,这种声音对他太熟悉了。他明知自已再也不能看美丽动人的文字了,但他仍然买。买。买!当有人送了他一套1966年版的百科全书之后,他觉得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福,知足而快乐。
博尔赫斯最终和书说了再见。那声“再见”是痛心而无力改变的。在弥留之际,他细心地听着来到书页的声音,他多么希望能够永生,和书就这样相伴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