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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11日

那个手持利器站在风中的女子

——读王明亚与她的散文

□张建湘

初识王明亚,是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次市文联组织去武陵源景区采风,参加的人不多。不多的人群里,我发现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特别安静,她不与我们扎堆聒噪,一个人拿捏好与我们一堆人的距离,静静地观看着周围的一切。她面容沉静,却又露出些许的敏感与谨慎。我宁可认作她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些陌生面孔,或者说观察与陌生面孔在一起时的自己的内心。别人说,这个极安静的女孩叫王明亚。这个名字我熟悉,都说她散文写得很好,还得过大奖。但我那时候还没读过她的散文。凡事都讲究个缘分,那次,我与她错过了成为朋友的机缘。

真正了解王明亚,是在我搬家到武陵源定居之后。武陵源就这么大,搞写作的就那么几个人。在此之前与明亚虽然没有深交,但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也能在人群中认出彼此,多少有点同道中人惺惺相惜的感觉。

家里有明亚的散文集《行走如灯》,放在书架上,看见它在一排排的书籍中间,如同在一群人中看见她一样,明明看见了,却任它失之交臂。真正认真读明亚的散文,是她发表在张家界日报“澧兰”文艺副刊上的作品:在《沙洲上的庄稼》、《大地上的母亲》中,我看到一个乡下小女孩在讲述着关于土地、关于命运、关于祖母与母亲、关于庄稼与劳作、关于肉体与精神的双重饥饿与困顿,以及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挣扎和对宿命的努力突围。那些文字充满魔力,总是将一种感觉拆开,碾碎,再在阳光下扬尘,将本意展示得淋漓尽致。她将她的困惑、渴望、抗争、隐忍、自尊,通过她独特的语言,潮水般涌进读者的心中,让你在读她的文字时,不由自主地一咏三叹。她向你讲述故土上那些沙洲上的庄稼,你听着就是在讲述她与她的亲人的命运:故土的命运,家族的命运,以及她自己的命运。她的童年,主题便是生存的艰辛与不易。而逃离故土后的脚步,仍然是一场在异乡的艰难跋涉。她的这类作品,让人在语言的犀利与醇香里,品出浓重的苦涩味。在众多写乡土的散文中,她的这类作品,因语言的直指人心,将情感渲染得极端与浓烈,使人过目难忘。

而她最有份量,最有价值,最具批判意义的作品,却是写她离开故乡,来到陌生的城市里,努力打拼,艰难生存的一批作品。代表作有得奖的《一个人和一群人》和《在墙上飞》、《那儿,有微光照亮》等等: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想要在拥挤、喧嚷、处处充斥着倾轧、暗算的角落谋生,何其不易!在生存的重压下,她觉得她自己、她的家庭,就是一只墙壁缝隙里的蜜蜂,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孱弱的身体与呼吸随时都有被四周重压碾碎的可能。在《一个人和一群人》里,一块石头——一块最平常不过的石头,几乎将一个家庭彻底压垮。当然,差点压垮这个家庭的,并不是那块石头,而是石头后面的那股强大的力量——那是一股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小人物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被命运推到绝境。她的这类讲述里,让人看到的是潮湿幽暗的窄巷、乱飞的尘埃与苍蝇、困顿的男人与女人、卑微的身影、无奈的叹息、隐忍的泪光。

人应该怎么才能拥有想要的那份生活?怎样才能活出人的尊严?先别在精神层面找答案,先得解决房租、税款、水电费、以及生存需要的吃喝拉撒等问题。读明亚的《一个人和一群人》《在墙上飞》《那儿,有微光照亮》等作品,我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风中,手持利器,将一些虚幻的华丽、沉重的暗影、虚伪的表演,手起刀落,寒光闪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这是一个孱弱者对人性暗流的抗争与反击。这种抗争与反击,既有外在的,也有内在的。外在的充斥在大街小巷,堂皇的场所或阴暗的角落;内在的是自己的卑微、怯弱、无奈和不甘的妥协。利器所指,皮毛不存,唯有触目惊心的伤口。张家界日报社已故副刊编辑龚爱民曾针对《一个人和一群人》一文评价说:“这应该是我看过的你所有稿子中最好的一个。你提升了,进步了。你的进步,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有一种惊惧的感觉。也许再等段时日,我怕要向背而望你了。你在写作上的那一股韧劲,领悟力,冲刺劲,以及暴发力,都是大家所不能及的。若是硬要对这个作品给个评价,从我的理解和角度, 我就用两个关键词来说——‘刀锋’与‘鸡蛋’。所谓刀锋,我指的是文字。语言之于作者,其实就是一把刀,或刀锋。让人感觉到疼痛或直入内核……总之,我这样说,是欣赏你本文的刀锋一般的语言。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本文的语言的批判性。这样的语言就像一把剔除腐肉和毒疮的快刀。刀刀都切中我们的社会或城市的肌理,刀刀切中要害,刺疼我们的社会或城乡已然麻木和见多不怪的神经系统。让人感慨,让人心疼,让人惊悸,让人沉思,……贾平凹说,能准确表达人情绪的语言便是好的语言。你的语言,不仅仅是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作者的情绪情感,同时还带给读者多维的情绪情感,显然,这还不是用一个‘好的语言’评价就可以了事的。再说‘鸡蛋’。所谓鸡蛋。我是在引用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句话:‘在一面高大、坚固的墙和一只撞向墙的鸡蛋之间,我将永远站在鸡蛋的一边。’春树所强调的是一个作家的立场问题,人情关怀的问题。在《一个人和一群人》中,显然作者就是一只鸡蛋,一只与生俱来就富有悲悯情怀的鸡蛋。当然,作家的立场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他完全可以站在墙的一边……最后,我再引用春树的两段话来夸你:‘我写作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使个体灵魂的尊严彰显,并且闪闪发光让世人可见……’”

我之所以大段引用已故的龚爱民先生对明亚文字的评价,如同龚爱民要引用春树的话一样,都是为了准确评价明亚散文的份量与价值。

明亚的作品里,不乏温情脉脉的乡情、亲情和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温馨与体贴。在《炊烟叫我们回家》里,她说“炊烟是有眼睛的,它像母亲一样,目光柔软地在大地上看着我们”。那一缕缕炊烟就是她对生活温暖的理解与体贴。她的悲悯情怀,不仅体现在对身边市井小人物的谅解与宽容,同时也是对故土、对穷困、对艰难生存环境的谅解与宽容。她既与命运抗争,又顺从于命运;既要逃离故土,又将故土当成养料,融入自己的血液中。在她的诸多作品中,她固执将老家的那个村庄叫作“王庄”, 这正是她在潜意识里顺从宿命, 又决意要改变宿命的表现。

我与明亚能成为朋友,充满软幽默。因为我是个喜欢聒噪、喜欢不分场合地口若悬河并毫无顾忌地朗声大笑的人。而她是那么地优雅、内敛、敏感与谨慎。她的激情只有在写作时才会暴发,才会让她的文字化作最大落差的瀑布,从天而降,冲击阅读者。她的才气与她写入作品的经历,都是我无法望其项背的。我说过,她手中的利器,既是她戳穿生活本质的利器,同时还是她征战人生、为自己赢得生活资具与人性尊严的法宝——这便是她手中的那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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