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启年
十年前,我援藏归来,途经成都,机缘殊胜,由彭兄引荐,我在大慈寺聆听了流沙河老师一堂课,一席话、十年书,没齿难忘。这十年间,流沙河老师一出版新书,彭兄总会第一时间把流沙河老师的签名本寄来,更让我感激万分。
这次公差又到成都,刚好有一个下午的空隙。于是,彭兄说带我下午就去流沙河老师府上。一别十年,流沙河老师毕竟是快90岁的人了,一路上忐忑不安。到了成都,不去聆听教诲,情理上也难以过去,但空手去府上打扰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心里又惭愧万分。但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去看看,当然,我与彭兄也约定:如果流沙河老师身体不适,咱们就早点离开。
说着说着,就到了流沙河老师的家里,按响门铃,师母打开铁门,见流沙河老师正在围着火炉,手捧着一本新书。师母正在招呼一个维修空调的师傅,说最近不凑巧,前不久,装修的灯具忽然掉下,流沙河老师命大福大,当时正在阳台闲坐,近几天空调又坏了,瞧,好不容易才请到一个师傅来维修一下。
空调要修,时间真紧。我与彭兄便围着流沙河老师坐下,彭兄简单寒暄几句:沙河老师,这位是大庸的侯医生,十年前听过您的课,今天成都公差,专门来看您。我见流沙河老师与十年前精神状态,基本上没有区别。“哦,大庸,就桃花源边上的大庸,我去过。桃花源的那副对联我很喜欢:红树青山,斜阳古道;桃花流水,福地洞天。”
说着说着,彭兄忽然发现流沙河老师捧着的新书是《袍哥》,话题自然要扯到这书上来,因为我昨天晚上也刚刚到书店买了一本。流沙河老师对着彭兄和我说:这是王二送来的新书,这王笛排行老二,我看到他长大的娃儿,我和他老头儿是同年同月生的,九十年代初,我读过他的《跨出封闭的世界》,这是一本关于长江上游的社会史,我当时对他老头说,真正算作家,敢写,能写,恐怕只有你屋里这个娃儿了,我们都不算什么了。流沙河老师告诉我们:历史的研究,需要具有微观和客观的视野。在研究历史的时候,细节经常可以给我们展示不同的面相。犹如观察一个生命体,从外观大局固然必须,但是对内部机体的认识,细胞的分析,也不可或缺。这个王二了不起,他可以算开微观眼光研究中国历史之先河。流沙河老师谆谆告诫我们:微观历史在中国之所以没有得到发展,因为中国的史学传统过于讲究宏达叙事,历史学家认为要讨论国计民生的大题目才有意义;加之战乱,关于地方社会和社会生活的详细资料非常之少。还有,中国史学家注重国家、帝王和精英的记录,一般民众往往被忽略了。
聊着聊着,维修空调的师傅也听入迷了。我与彭兄相视会意,虽然流沙河老师谈兴正浓,但是维修空调的师傅,或许约了好几家工夫。我们应该自觉告辞乎?于是谈兴正浓的沙老,掏出上衣口袋中的钢笔,在我的那本新书上,工工整整地题写:
读书明理
湘客侯启年先生珍藏
流沙河题
我真不知道如何向流沙河老师道谢。古人云:仁者寿。我与彭兄约定,祝福流沙河老师健康长寿,期盼十年后,流沙河老师依然为我们鼓劲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