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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26日

原谅的时长

刘晓庆

雪米刚从城里来的时候,连外婆都不会叫,只会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坐在敦实的门槛上,抱着洋娃娃发呆。

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雪米的面前,她扭头要躲,我立马搬着板凳儿跟过去对着她,逼着她直视我的不悦。

“你是个哑巴吗?”

我说话不拐弯儿,看她那一日日的魂不守舍的模样,还在怀念她的过往好日子吧?

她把脸叩进膝盖窝里,一手抱着娃娃,一手在地上捡石子儿顾自在红泥巴地上画。

我真是气不过,不知道婆婆把这个小东西捡回来做什么?不是给家里添不光彩吗?

我一把打开她的手,她的手掌里紧握的石子纷纷洒了出去,溅了好远。

“败家东西,这是泥巴地,可不是你家的水泥板地!”

我没好气,看铺子外面人影重了些,干净利索地收拾凳子起身,终于是来客了。

“你往边上让让,别挡着人绊着脚。”

我一手将她朝边上攘攘,一张嘴就吆喝起来,“月亮湾糕饼咧!快看看,新出来的月亮湾米饼。”

我们家是做糕饼生意的,经营了一家糕饼铺子,铺子名望极好,方圆以内,仅此一家,当地叫做月亮湾,所以回头客们都习惯叫这家铺子为“月亮湾铺子”。

客人来来往往,踏过门槛时皆是要望过门槛上的女孩一眼。来的人多了,都不免要唠嗑几句,聊来聊去,全是会扯到雪米身上,结尾处都是闻者伤心。

“小六儿,你婆婆呢?几天没看见六婆婆出来卖饼了,眼下都是你这个孙子打理铺子呀。”

婆婆没有名字,儿孙叫什么,名字也就随着叫,过去是桑山妈,桑兰妈,眼下“桑兰”二字,月亮湾人再也不提了。

“婆婆这几天风湿病又犯了,下不来床。”

我剜了雪米一眼,仿佛婆婆的病、店里面的生意,稍有差池,就全和雪米脱不了关系。就像她娘害我爹一样,害人精,没良心!

他们继续聊天儿,尽管东西都买完了,我也不会轻易让客人们离开,能扯什么聊就排解什么,为了留住这一口人气儿,我也耐不住要跟邻居们怨上几怨我那见不得人的姑姑。

雪米也不管,像是听别人的故事。听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发觉自己有潜力当个说书先生了。

哭笑是非一片议论,人影重叠间,只见得一个小影从门槛上立起来,一颠一簸地跳下门槛,埋进人堆,不知了影踪。

一天的生意算下来真是不错,我蛮得意,往东边三三那里买了斤肉回来。

日头沉下去了,夜里竟然起了一层薄雾。

我不禁又要开始担心婆婆的风湿。到了饭点,眼下雪米不在,心情都舒畅许多。

我将账簿藏在身后的腰带间系着,准备要跟婆婆请功。婆婆一向担心自己病情不见好会耽误铺子生意,这下子可好让她放心了。

进了婆婆的屋,嗅到一阵米饼味道。该是闻错了。屋里挑了半盏灯,暗光之间,我瞧见婆婆坐在床沿,轻轻拍着那个在温暖的床上睡得香甜的女孩。

“她怎么在这儿?”

婆婆眼里都是慈爱,看着她肉嘟嘟的小下巴压着松软的被子,暗黄的光影照耀着她熟睡的容颜,那舒缓宁静的呼吸,让婆婆的笑容格外满足。

“她啊,一个人坐在桥墩下面,屁股都凉透了……”

婆婆轻轻回答。

我咬咬嘴,半信半疑地问,“难道您去找她了?可是您的腿……”

我突然觉得自己把账本拿来是件愚蠢可笑的事情。

“六儿,你今年15了?“

我憋红了脸,含糊的应了一句。

“嗯,九月满的,爹还没走。“

“那真是个大人了。“

那个晚上,我从外婆屋里出来,没皮没脸的哭了一路。婆婆没有吃饭,她拖着病痛的身体,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应该是该做的,也应该是不饿的。

转眼十多年过去,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恩怨怨全都被蒸发了,过往就是为故人坟前放上一束白菊,道一句尚还安好。

去年雪米被下放到了陕西,我慌张去见她,她倒豁达,仅嘱咐我多捎些米饼就好。茫茫人海,芸芸乱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相互依偎,彼此取暖了。至今,我突然有了婆婆那样的心情。

(作者系衡阳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1班学生)

灵犀一点:《原谅的时长》是一篇短篇小说,故事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月亮湾桑家糕饼铺子少东家的成长为主轴,在特殊年代背景的烘托之下,内敛却坚毅的小女孩雪米、要强且孩子气的桑小六儿,慈爱又无私的婆婆,以及那未曾露面的桑山桑兰两兄妹,诸多形象事件互牵互连。小说在人物关系的交代上是比较明显的,至于小六儿口中"见不得人的姑姑"缘何至此,月亮湾人为什么对桑兰绝口不提,桑山到底和桑兰有什么恩怨,都是不重要的,一千个读者中可以总结出一千种有理的揣测来。《原谅的时长》的写作目的只有一个:即使全世界都对你嗤之以鼻,但是你回头看去,你的亲人仍旧护你相偎相依。"婆婆"这个人物存在的意义,就是疏导活在阴霾和恨意中的成长少年:爱不需要言语去解释,当人生路上的浮光掠影逐一散去,剩下的人,他的一切都是你该珍惜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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