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霞

那几年，母亲时常打电话给在外上学的我。经常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可去拼搏一番，莫要担心父母。每每电话临了，也会有意无意说上一句，如果不出去闯荡回家乡也挺好，可以吃到妈妈种的新鲜蔬菜。

那年，有些吊儿郎当的弟弟名落孙山，母亲有些生气，电话里说，不再送弟弟复读了。没几天，她又在电话里说，说邻居丁伯伯当着弟弟面儿骂她目光短浅，要她给弟弟一个机会复读，所以，她同意了。

七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多数亲朋好友建议我莫要回家乡“这个小地方”，鼓励我去大城市打拼一番。我思索再三，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我想要回家乡工作，母亲却说了这么一句：“舍不得家乡，没出息。”

挚友建议我报考大学生村官去农村，我就真报考了。亲朋皆投来不解的目光，有人说，都研究生了还去干村官，白读书了。母亲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既然要去农村，就要去最偏远的山区。既然有理想，就要做有意义的事。就这样，我到了王家坪。母亲开始担心我在山山岭岭间的出行安全，担心我一日三餐是否有饭吃，直到知道我在食堂顿顿都能吃到香喷喷的大锅饭和土钵钵炖肉，她才慢慢放心下来，只依旧鼓励我在农村好好干。

秋天，母亲像往年一样在家门前采摘了两背篓核桃。后又播种了白菜、萝卜、香菜等。每每回到家，母亲都会去山园子里摘些蔬果，或爆炒，或炖火锅，或煲汤。一日三餐，碗里的白菜脆绿，萝卜汤清甜，红薯焖饭软糯。

来年，母亲一边打理山园子里的核桃、椪柑、桃树、梨树、菊花芯，又陆续新种了三棵柚子树、三棵枣树、三棵黄桃树、三棵葡萄苗、三棵无花果，和一些时令蔬菜。她时常要我买些菜籽渣饼带回去，作为每棵果苗，每蔸蔬菜的肥料。

母亲时常会“押”着我去园子里，除草、施肥、采花椒、摘柚子。时间一长，我也竟然关心起了粮食和蔬菜，关心起了劳动的每一滴汗水，关心起了家族里的家长里短，关心起了生活的不易。已有许多白发的母亲常蹲在地垄间，用手抓白菜叶儿上的小青虫，即使经常抓，菜叶还是窟窿一片。我时常想，毕业后回老家，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这虫眼儿很多的白菜。

母亲告诉我，二十四年前的那晚，她等在手术室外面并没有哭泣，她想如果我们的父亲没从手术台上救下来，她就把她三个孩子的右食指都纹个“李”字，把我和弟弟送给好人家，她独自支撑家徒四壁的家和抚养性格懦弱的妹妹，我们长大后，凭“李”字相认。她要我们姐弟三人都能坚强地活下来，都能有机会上学。直到今天，弟弟还不知道，丁伯伯是母亲悄悄请过来骂她目光短浅的。挨丁伯伯“骂”后，母亲“幡然醒悟”，“不情愿”送弟弟复读，这都是“戏”。第二年，弟弟不再沉迷游戏，进了大学学了医，母亲告诫他，要一辈子医者仁心。

母亲说，她要和父亲为我们姐弟种一辈子的绿色蔬菜。在园子里，她种了数种三棵果树，我一棵，弟弟一棵，妹妹一棵。这个菜园子，我为它取名三菜园。

园子里的母亲，已渐渐老去。愿岁月静好。母亲，我愿一生陪您种菜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