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安

小雪一过，冬风便凛冽起来。那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寒，随着丝丝缕缕的风，弥漫着天地。冬风是见过世面的，它不像春风那么妩媚，也不像夏风那么悠闲，更不像秋风那么不紧不慢，而是持续的强劲，就像一个挥甩皮鞭的车夫，赶着季节的大车，迅速往冬而去。

这种急切的心情，从灰蒙蒙的天就可以嗅到。没有了蓝天白云，也没有了青天白日，一片的昏暗，就连晨昏都被压缩了。躲在屋里的人们，好多时候都要开灯，这就让夜显得漫长，时间过得更慢。整个世界都成了大冰箱，呵气成霜，就连空气似乎也要凝固起来。

这种焦虑的心情，从光秃秃的草木就可以感知。没有了花团锦簇，也没有了绿树成荫。冬风就如一个清洁工似的，将树上的残枝败叶不断地进行清理。那入骨的寒风，让草钻入泥土，让树木缩成了一团。树木就像一个秃顶的老头儿，只剩下一副筋骨。最后，就连大地都冻裂了缝。

这种暴躁的心情，从瘦弱的水面就可以看出。没有了鱼翔浅底，也没有了洪水来去。那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就连曾经激情高涨的水也如泄了气的皮球，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那一层层鸡皮疙瘩似的褶子，如风的影子，在战栗中僵硬成了冰封千里。

这种狂傲的心情，从那尖厉刺耳的呼啸声中就可以辨别出来。没有了沉寂，也没有了清静，如牛喘气的声息一阵强过一阵。拍东家窗掀西家门，让人连个安生觉都莫想睡。世界都是一片喧嚣，窗玻璃在抗争中将牙齿咬得吱咯吱响，枯枝被掰断，柴垛被掀翻，地上的纸屑树枝以及尘土，更是满天地飞。它们已经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在鬼哭狼嚎中，任由摔打。在着地的那一刻，它们慌乱地躲藏，有躲过的也有没逃脱的。没逃脱的便会被风，更加狠命地摔向空中，再引起一片惊叫。

冬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即使躲在屋里的人，也有些毛骨悚然。母亲不停地念叨着雪，就像念叨她的闺女似一样牵肠挂肚。“风不来雪不止，冬风赶大雪”。没有上过学的母亲总能说出让人惊讶的话语来。就在这盼望中，冬风驮着大雪姗姗而来。不知是雪的沉重压住了风的狂劲，还是雪的柔情软化了风的强硬，总之，随着空中飘起的雪花，风的声息越来越小，最后便没了踪影。

雪纷纷地落，满天地飞。孩子们躲过父母的监管，跑到屋外，大声吆喝着，开花了，雪开花了……那欢乐的喊叫声，嬉闹声，压过了一切，就连窝里已经闭上眼睛的狗儿也惊奇地探出了头。路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不管是裹着大衣竖着衣领的，还是包着围巾戴着手套的，一脚赶着一脚。一片片翻飞的雪花，飘飘洒洒，零零碎碎，好似一个个六角小精灵，逐渐平息了大地的情绪。

雪，尽情地飞舞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飘飘洒洒的弹奏中，让大地越来越白。

夜，害羞地拉上了幕帘，将整个舞台，都留给大雪。万家的灯火，却将雪拒之门外。于是，冬风便悄然地跑来，跟在雪后默默地陪伴。也许是惺惺相惜，雪为风舞蹈，风为雪伴奏。那棉絮似的鹅毛大雪，给屋顶戴上了帽子，让树木开出了白花，把街道铸成了银光大道。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上了房檐。大地在白茫茫中，变得更加清纯洁净。

村里的一户人家，年轻的母亲一边将炉火烧得旺盛，一边在灯下为孩子们整理着明天穿的衣服，那温馨的画面让趴在窗前偷窥的雪也流下了泪。躺在被窝里的孩子们丝毫没有睡意，他们不停地问母亲：“明天能堆雪人不？明天会冷么？”一脸慈爱的母亲说道：“能。不冷。老话说，冬风迎大雪，三九天气暖。大雪兆丰年……”

母亲和孩子们各想着心事，在她们的心里，一片银装素裹，一片丰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