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正波

中秋节黄昏，从罗依溪下火车后坐船前往王村。霏霏的秋雨如梦如幻。河中帆影点点，河面映照两岸的山景，河天相接，构成一幅天然水墨画，如从踏进了古诗词意境。这样如诗如画的景色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是重游记忆中的王村。正遐想着，蓦然看见悬挂在面前的飞瀑，这不就是王村么？！

一片以黑为主色调的建筑群依山势向酉水河次第铺去，还是十年前的王村，古朴典雅，风韵卓越，摄人心魂。在蒙蒙细雨中下了船，沿石街而上。我想避开喧器，尽量地搜寻王村的本色，好像前世在此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在人挨人的窄窄街道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打理自已的情绪，恐怕，我来得不是时候，应该选择淡季。王村因一部电影而家喻户晓。自从刘晓庆在这里拍摄《芙蓉镇》后，从此游人如织。游人把千百年的宁静给打破了，但，这不妨碍我游王村的雅兴。此时，我又想起导演谢晋。看了余秋雨的《门孔》后，才知道谢晋的家事，他在导演《芙蓉镇》时，是怀着怎样孤苦的心境去导演这部电影的。如今谢晋早已离开人世，他的智障儿子又由谁去照顾呢？想必他的儿子依旧在门孔中苦苦等待慈爱的父亲回家，他会习惯性的把父亲的脱下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应该摆的位置。因为谢晋，王村才有今天的热闹场景。作为土著王村人不仅仅要感谢刘晓庆，更应感谢倾注心力的谢晋。斯人已去，只留下怅惘，在绵绵的秋雨夜，不由得生出哀愁。

这次，我没有沿着十年前的脚步前行，而是在黄昏中漫步酉水河。酉水河碧若翡翠，像是陈酿了千百年的酒水，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气息。轻风拂着水面，王村的倒影在涟漪中荡漾，似是诉说往事。小船轻巧如女儿细腰，在水面悠然着。岸上的点点灯火印照在水面上，跳跃着。此时，山也朦胧，水也朦胧，心绪也朦胧，我竟然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一丝丝，一滴滴，天空里开始有雨，清凉清凉的。撑船的是一个老者，他说，这雨儿是闹着玩的，过一阵就没了。我却不相信。江面上只有我们一只小船，雨与河，水与山，山与天，连同王村和周边的风景都已紧密连接成一体。此刻，我感觉人渺小得如一滴水珠。我像哲人一样重新审视自已，一生不过是一滴秋雨轻盈盈地落在河面上罢了，短暂得来不及一声叹息。岸上的灯火如醉人的眼投影到波心，正在嘲弄我的多感善愁。

这绵绵细雨不是闹着玩的，慢慢地变稠变密，划船的老者也感觉这雨非同往日便向岸边划去。船靠岸后，我匆匆塞给老者一些船费，不等他找零就急急地上了岸，那老者追上来硬是塞来找零的碎钱，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找给你，心不安呢！说完，他又递我一把油纸伞。我不肯要，他说，秋雨弄不好会着凉的，拿去吧！我望着一脸慈祥的老者，眼中慢慢有些濡湿。谢过老者，撑开伞沿石街而上。磨得发光的青石板在夜雨的洗涤下，被灯光映得发白。夜深，街道两旁的商铺已陆续打烊，巷内只有零星的灯光，映着青石板路忽暗忽明。不远处茶楼里飘着古筝的曲子，在深夜里格外飘缈。踏着千年的青石板，听着的，是千年王村的倾诉。作为曾经繁华的重镇和水上交通要塞，王村是一部无法写尽的历史。

巷内只有雨声和我的足音，一株百年桂树正在吐着浓浓的香气，雨将那香气，粘在了我身上。

雨越下越大，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竟无睡意，听了一夜的雨声。我仿佛也听到了王村被洗刷的声音，也许，王村也是要洗尽铅华，永驻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