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云 湘斌

民间建房，都讲究祭主梁，一九五七年，我家解放后第一次修建新房。亲历了一个完整的祭梁场面，记忆犹新。主梁是堂屋的梁木。其木料要通过选择较好的松柏树，标准是笔直挺拔、向阳无残，意寓新房吉祥，寄望后人成为栋梁之材。掌墨的木匠师傅便要唱上梁歌词。

上梁歌词是新屋落成举行上梁的歌谣，边唱边数，有板有眼，幽默风趣。掌墨师按照进山、伐木、做梁祭扇请师、穿排起扇、上主梁、开梁口、搭梁布、拋梁粑的程序依次唱颂。

立屋时，掌墨木匠师傅一手拿斧头，一手提雄鸡，一脚蹬着中柱，唱念起来：“此鸡／不是非凡鸡，别人拿起无用处／弟子拿起避煞气／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唯有此鸡来止煞／发锤一响天门开／主东请我起（排）扇来／各位亲邻齐使力／起——！”

说着往柱套上猛击一斧背，人们随齐发一声吆喝喊叫，便把排扇架立起了。待所有的排扇架立稳之后，就上主梁，做好的梁木事先放在中堂上，上面写有“荣华富贵”等字样，刻有“龙凤呈祥”等图案，并系有红绸。掌墨师傅与大徒弟手执斧头、凿子分别站在主梁东西两头，师父先开口：“忙忙走，忙忙走／主东请我开梁口／开梁口，开梁口／开个金银满北斗，家发人旺，千年不朽。”待师傅话毕，徒弟用锉子象征性地铲去梁东头一块木楂，接过话来：“师傅开东我开西／开个福禄带寿喜／兴旺发达无止境／荣华富贵永不息。”接下，师傅也在梁西头铲去一块木楂说：“手拿墨斗溜溜圆／主东请我接墨线／接墨线，接墨线／接起龙脉万万年。”徒弟说：“主东出来打商量／我请主东拜栋梁／一拜天长并地久／二拜地久并天长／三拜红星高高照／四拜金银满玉堂／只有四五不用拜／主东富贵万万代。”

主家朝屋梁跪地磕头，拜了三拜。师傅翻开梁木，大声说：“翻开梁木背朝天／子子孙孙福无边。”徒弟说：“时也来，运也来／天上掉下金玉带。”此时，站在扇架上的人抛下吊梁木的绳子。师傅说：“玉带软如棉／栋梁口里缠／左缠三转生贵子／右缠三转出状元。”

这时，师徒二人分别用绳子缠住梁木的两头，由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梁木抬到中堂两边的中柱上安起，然后，师徒俩先后从东西两面攀梯到屋梁边，师傅先上赞道：“手搬云梯步步高／主东请我上云霄／脚上一步，一虎独卧／脚上二步／二龙抢宝／脚上三步／三阳开泰／脚上四步／四季发财／脚上五步／五谷丰登／脚上六步／六畜兴旺／鹞子翻身坐梁头／年年更上一层楼。”师傅登上梁头，徒弟方才从西面攀援而上。边上边念：“师傅上东我上西／双脚步步登云梯／鹞子翻身坐梁头／子孙万代坐龙头。”师徒二人相对坐于东西梁头，齐声高诵：“坐在梁头打一望／主东选的好屋场／前有八步朝阳水／后有八步水朝阳／朝阳水，生贵子／水朝阳，出凤凰。”念毕，师徒二人一问一答，更为精彩。师：“此梁，此梁生在何方长在何方？”徒：“此梁生在青龙背上，长在凤凰头上。”师：“什么过路不敢歇翅。什么过路，不敢歇凉。”徒：“乌鸦过路不敢歇翅，凤凰过路不敢歇凉。”师：“谁提大斧来砍倒，谁人又把尺来量。”师：“张郎提斧来砍倒，鲁班自把尺来量。”“大尺量来一丈八，小尺量来丈八长。”师：“头筒归了何处？二筒归了何方。”徒：“第一筒修了金银桥梁，第二筒修了文武考场，只有第三筒不短不长／主东做个万代主梁。”

话刚落音，主家给师徒各呈上一个托盘，盘内盛满名菜好酒，师徒各执一盏酒一唱一和。师：“说此酒，道此酒，讲起此酒有根由。”徒：“黄帝下的百草药，娘娘亲手来造酒。”合：“张厨子不敢喝，李厨子不敢尝，若问留着做什么？弟子拿起点主梁。”

说至此，师徒二人执盏自东向西、又自西向东在梁木上走来走去，边走边点酒弹于梁上，又开始唱和。师：“一杯酒儿点上天，我给主东接神仙。”徒：“二杯酒儿点下地，我给主东接喜气。”师：“三杯四杯点梁腰，儿子儿孙福星照。”徒：“五杯六杯我不洒，弟子拿来润嘴巴。”师徒二人放下酒杯，又各拿起一个糯米粑粑喝念道。师：“说糍粑，讲糍粑，讲起糍粑几多话。”徒：“正月立春雨水多，二月惊蛰犁耙响，三月清明撒谷种，四月立夏栽秧忙，五月芒种忙薄草，六月立秋金风凉，七八九月稻粱熟，主东开镰谷满仓。”师：“大板斗架了九百九十对，小板斗架了九百九十双，糯米舂得白如银，黏米舂得白如霜，大甑子架了一对，小甑子架了一双，一炉二炉三炉火，糯米蒸得喷喷香。”徒：“又请两个猛力儿郎，七八九锤打成粉丝麻瓤，再请两个体面姑娘，粑粑做得圆似月亮，大粑粑做了九百九十双。”合唱：“张厨子不敢吃，李厨子不敢尝，弟子拿来抛——发——梁！”

师徒唱完后，师徒站在梁上将托盘内的粑粑或者包子、馒头、花生、糖果和其他食品抛在地上，边抛边唱：“感谢主人好大方，抛物落地生金银，日进金玉满大堂。”下面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一齐抢夺，鞭炮齐鸣，唢呐高奏。在一片热闹声中师徒离开梁头，边下边念：“弟子二人离梁木，手扶云梯往下梭，一二三四到十步，下下梭到金银窝！恭喜主东，贺喜主东，赞完主梁把酒喝。”

祭梁之举，不仅我们溇澧地区盛行，鄂、川、黔等地区，土家族人更讲究祭梁，并附加一些诙谐语词，更为有趣。比如，掌墨师傅唱道：“恭喜主人修华堂，有了华堂好拖丧。”故意停顿一下。主人大惊！堂墨师傅又接唱：“千年不拖一副，万年不拖一双。”主人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