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亮

初夏时节，我在沿江风光带上散步，金色的阳光温柔如水，倾洒下来，不但路面上有了金色的光茫，我的身上也有了阳光的味道，温暖的感觉，心里也有了一种愉悦感。

在一棵杨梅树下，一位年轻靓丽，充满青春气息的，正对着立体支架手机屏幕直播的女孩，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悄悄地在距她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听她直播的内容，原来是介绍本地实景风光的，相当于文旅推荐官。她身后的背景有一种热烈的气氛，原来是石榴花开了，火红火红的，一朵朵开满枝头，在翠绿色树叶衬托下，显得格外夺目耀眼。

在我的印象中，初夏时，春花浪漫季已过，生于夏花绚丽夺目的，石榴花是当仁不让的。我驻足观赏时，石榴花火红热情的姿态，不但映红了我白净的脸庞，而且点燃了初夏时光，更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尘封多年的往事，像电影胶片一样徐徐拉开，越拉越长。

我少年时，我的亲奶奶已经不在了，但有一位奶奶，我一直很敬重她，因为她对我很好，是把我当作她的亲孙子一样对待的。她姓王，跟我同住在一个小区里，唯有不同的是，我跟父母亲住在工厂宿舍区的楼房里，她跟老伴住在平房里，她家有个小院，院内种了几棵石榴树。我十五岁那年，她有六十多岁了，她老伴姓江，跟她感情很好，她只有一个女儿，她的女儿也只生了一个女儿，而且在外地工作生活，一般过年才回来。所以，小院内大多数时间，只见王奶奶跟江爷爷的身影。起初，我跟王奶奶并无来往。只是对小院内的石榴树好奇，更准确的说，是对石榴树上的果实留心了。那年暑假，王奶奶的小院里有四颗石榴树的石榴果实挂满了枝头，另有一棵石榴树上的花已凋谢了，却没有挂一个果实。我站在小院外，窥视着院内的石榴果实。也许我太关注了，王奶奶走到我跟前了，我都没有察觉。王奶奶问了一句，是想摘石榴吧？我的小心思被她戳穿，脸色顿时红了一大片，跟红苹果似的，还有发烫的感觉。我并没有回答王奶奶的问题，倒是王奶奶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说，我家女儿，外孙女都在外面，石榴籽甜，我和老伴有糖尿病，都不能吃。你等着，我摘些石榴给你带回家吃。说完，她便进屋拿了根交叉的竹竿出来，竹竿是两根，上端是特制的剪刀，只见王奶奶手持竹竿，剪刀对准石榴果实的枝头，只见咔嚓一声，石榴就落在土地上，几次三番重复，王奶奶把几个红红的、大的石榴果实捡起来，放进塑料袋里，递给我，还说，回家让你父亲尝尝，没了，再来我家。我接过塑料袋，心想，王奶奶人真好。

回到家后，父亲问我，石榴哪来的？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父亲告诉我，王奶奶女儿、外孙女不在身边，对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很好。她是个良心很好的人，这么多年，从未跟宿舍区里人发生矛盾。她见人总是一脸笑，她跟老伴从未红过脸，吵过嘴。在整个宿舍区的人缘极好。父亲停顿了下，不无遗憾地说，王奶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独生女儿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可能王奶奶内心想多子多福吧，这正是种植石榴树的原因吧。石榴果实作为一种媒介，也寄托了王奶奶的朴素愿望。

有一回，我去王奶奶的小院，站在石榴树旁，王奶奶她正在打扫小院的卫生，我想到一个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王奶奶，为什么您小院的石榴树有的开花结果，有的只开花不结果呢？王奶奶停下手头的活计，告诉我，石榴树分了种类，一类是开花结果的，是互授花粉的雌树，有类只开花，而且花开的鲜艳，这类花称假花，不能互授花粉，所以不结果。我听完后，似懂非懂。心里想，原来大自然如此神奇。上高中后，学业繁忙了，我就很少去王奶奶的小院了。

二零一五年，王奶奶的老伴江爷爷走了，当时，王奶奶很伤心。毕竟几十年的夫妻感情。宿舍里的邻居朋友还担心王奶奶会承受不了。但是，王奶奶依然乐观地面对生活，独自坚强地生活着。

发黄的胶片，在记忆的放映机上，又继续沙沙地转动起来。二〇二〇年，筒子楼拆迁了。王奶奶在外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一楼的房子。此时，王奶奶有八十多岁了。后来，我跟父亲去看过一次王奶奶，她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十分健谈，根本看不出她已有八十五岁高龄了。王奶奶依旧豁达乐观，与人为善，仿佛她自己活成了一棵石榴树。

胶片到了尽头，记忆的放映机暂时停顿了，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石榴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朵朵火红的石榴花，仿佛一张张热情的笑脸，我凝视着花朵，仿佛看到了一张慈祥的笑脸，对着我微微颔首。那就是王奶奶的脸啊，这张亲切而又熟悉的脸，让我想起，又有一年多没去看望王奶奶了。它提醒我，是该抽时间去看看王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