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红彬
这天我突然想起要到白虎堂里面的胡家坡去露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兴奋。在夏末初秋的季节里独自徒步到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住一个晚上,有什么比这更有味道的创意呢?于是,我背着露营包,带了点干粮,打辆出租车朝白虎堂口疾驰。
白虎堂是目前武陵源区唯一不通公路的自然村落,属索溪街道管辖。说这里人迹罕至并不准确,其实是这处村落目前已无人住,大部分山民都搬到武陵源城区生活了。而白虎堂这一广阔区域沟壑纵横、峡谷深切、茂林修竹,同属石英砂岩峰林地貌,风景不逊于武陵源核心景区。
白虎堂至今未被开发,保持着原有的原始生态,这无疑是一个奇迹。白虎堂内的水好是众所周知的,每天在山口前打水的人不计其数。口前瀑布下的水潭水质清澈透明,夏季凉爽宜人,是武陵源人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车只能开到白虎堂口前,再往里便只能步行。我此行的目的地是胡家坡,计划翻山越岭赶到白虎堂山顶的金仙寺拍日落,然后返回半山腰的胡家坡露宿。一到白虎堂口前,那种肃穆安谧的氛围便摄人魂魄,凉风习习,与山外的高温相比,如同“冰火两重天”。一帘瀑布兀自流淌,成群的“小刁子”鱼倏尔往还;几名戏水的女子击打出雪白的浪花,两只红喙鹊鸟立在石头上,像是在享受这一切。
朝白虎堂深处走,越往里越安静。一条浅溪蜿蜒,峭壁耸立夹峙。晚夏的绿树正酝酿着一场色彩的蜕变,由绿变褐再由褐变黄,这是峡谷里色彩蜕变、岁月沉淀与变迁的浪漫过程。在这峡谷里行走,容易让人思绪万千,想想这里早年红军曾在此打游击战,那是怎样的情形?岁月无声,空留亘古不变的故事。
我将背包放在胡家坡的竹林内,轻装径直朝金仙寺爬。这一段路树高林密、落叶铺地,在其中行走,我享受着这份惬意。
半山腰的胡家坡,半坡楠竹葱茏茂密、蓊郁苍翠,两栋旧木屋已经倾斜,尽显颓废之势。它们屹立了多久,又坍塌于哪个月夜?这里没有陶渊明笔下“依依墟里烟,暧暧远人村”的味道,纯粹是一种安静与野趣,有着能抓住人心的强烈冲击与差异。
从胡家坡爬到金仙寺,我走了近一个小时,我的速度算是快的,除了偶尔与林中的小鸟对视,没有丝毫懈怠。我爬到白虎堂山巅的金仙寺顶上时已是落霞时刻。一座孤寺耸立于山顶,群山无语,晚风轻拂,我与自然相互拥抱、相互疗愈,虽亿万年的时差却又近在眼前。这个傍晚,霞彩并不浓稠,只是薄薄的一层,透着浅浅的感觉。霞彩呈粉红色,新鲜明艳,在西边山脊梁上的天空,宛如一条随意飘扬的丝巾。在这山巅之上,让人感动的往往不是色彩的艳丽,而是夕阳下山时的内敛与从容,这种感觉容易启发人的思维。我沉浸在这一刻的意境中,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拍了几张照片,山峦化作剪影,天空留了一抹淡淡粉红。
朝胡家坡返回时,我走得格外小心,林子内已不见光亮。一个重要原因是我怕蛇,也怕熊出没。到胡家坡后,我从竹林走出,择一空阔台地支好帐篷钻了进去。其实胡家坡的旧木屋里还住着一户人家,两位老人姓胡,儿女已外出定居。我没有打扰他们,也不想扰乱这属于胡家坡的宁静。
夜色渐深,胡家坡漆黑一片,不闻狗吠,不听鸡鸣。虽无“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景致,但我静静地等待着月亮的出现。都说月亮出来得很晚,我却不同意这种说法,因为我下山的时候,在对面山头上早早就出现了一弯镰月。想必在这坡上,是周围的群山挡住了月色,月亮在前行,月色也在赶着路。
帐篷外,蟋蟀轻轻鸣叫,晚风窸窸窣窣吹个不停,倦鸟归巢后便没了动静。我在帐篷里宿着,有些饿了。想起走过白虎堂内的一处旧屋时,我看见一条被拴住的狗,见到我到来兴奋地吠叫,摇摆着头,像是在向我求救。应该是主人很久没有给它喂食了,我把带的馒头给它吃,还给它端了半盆水喝,那条狗可怜得让人心疼。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在这坡上,没有“瑞脑消金兽”,只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安静。倦意袭来,我在混沌中睡去。朦朦胧胧中,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觉醒来,正是半夜凉初透之时,帐篷里亮堂堂的,帐篷外月光如练。原来月亮已升起许久,月色早已浸染了整片山坡。
月华漫过胡家坡,竹影与残垣在银辉中朦胧成画,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