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
桑植县澧源镇樟木溪杨家垭,有一栋古色古香的土家木楼,这是经过修缮的贺满姑烈士故居。在四周崭新的民居簇拥下,它犹如一位从漫长岁月时光中走来的沉默老者,古朴,深邃,庄严,值得后辈敬仰与怀念。
故居始建于民国初期,一正两横,穿斗式木质转角楼,具有典型的湘西北普通民居特点。堂屋正中悬挂着“宏开甲第”方匾,这是作为哥哥的贺龙送给妹妹妹夫新居落成的祝贺匾,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寄托着他们渴望平安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景。
故居右侧有一块平地,四周树荫密布,贺满姑烈士的墓碑就矗立在那里,她的英灵在这里永远守护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家园。墓冢是她和丈夫向先辉的合葬墓,青石墓围,墓前两个单厢碑,中间有碑序,纪录着烈士的生平事迹。
我默默读着碑文,一位巾帼英雄顽强拼搏,战斗不息,面对敌人的屠刀坚贞不屈的光辉形象不断浮现在眼前。我深深地感受到,贺满姑的一生是那么短暂而伟大。这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桑植县城永生亭上的那副对联:“求真理,离子别夫,勇斗人间妖孽;为革命,碎玉沉珠,堪称女中英豪。”这就是人们对她由衷的赞颂和无限的缅怀。
回首走进黑暗的历史隧道,是压迫、暴力、残酷、恶毒夺走了她30岁的年轻生命。如果可以假设,我多么希望她能够活下去,像我的曾祖母、祖母一样,耕田,犁地,生儿育女,如此终老一生,虽然平凡卑微,但起码没有风霜血雨,不要忍受地狱般的酷刑。
可惜历史无法假设,贺满姑这位女英雄是肩负使命降临人间的,像她哥哥一样爱憎分明。她生来嫉恶如仇,敢爱敢恨,不畏强权,勇于革命,追求光明,甘于为了劳苦大众的利益高举义旗,舍身取义,不惜牺牲自己。
那年春,芭茅溪盐税局被灭后,贺满姑向兄长“讨”枪,从此走上革命道路。桑植起义后,红军受到反动团防的疯狂追击,贺满姑与大姐贺英、谷青云等拉起地方游击队,在罗峪一带开展武装斗争。贺英任支队司令,贺满姑任支队长。贺满姑善使双枪,武艺高强,勇猛无畏,让敌人闻风丧胆。
八月下旬的一天,桥自弯伪乡长刘子维带着团防突然袭击游击队,女警卫龚莲香牺牲,贺英受伤,贺氏两姐妹失散,各自回家重新拉队伍,经此一别后再无见面之时。
贺满姑刚回到樟木溪家里不久,就被敌人发觉跟踪。当地恶霸地主肖用生指使团防队长带八十多人枪,将贺满姑家包围。贺满姑持枪御敌,机智地突围脱险,后转移到永顺县桃子溪贺家台贺魏之家里。
当时贺满姑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妈妈,她日夜牵挂着孩子,于是把三个最小的孩子接到身边照料。一天,贺满姑转移到周家峪附近一个叫段家台的小村里住着,消息被桃子溪的团防头子张恒如侦知,这家伙即率兵将这小村包围,贺满姑手持双枪迎敌,后因子弹打尽,遂与敌人展开肉搏。终因寡不敌众,又顾忌孩子,最后力尽被俘,连同三个小孩子都被抓走了。
母子四人星夜被押送到桑植县城,交给驻军余团长,关进黑牢。反动分子又是发电,又是登报,嚣张至极。
贺英得知贺满姑被捕的消息后,心急如焚,想尽一切办法只将满姑的三个小孩赎了出来。敌人坚决不放过贺满姑。满姑生来一副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面对敌人一次次地拷打,各种各样的酷刑,她一次次昏死过去。但她没有害怕,没有退缩,醒来后继续痛骂敌人,坚决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贺满姑知道落在敌人手里就别想活着出去,她请求给牢里送饭的老婆子帮她想办法自我了结。老婆子看她被折磨得太可怜,给她送进来几个包了鸦片烟的汤圆,满姑吃过后毒性发作,不幸被敌人发现。
那个黑暗的日子,桑植城外的校场坪四周岗哨密布,黑云压境,澧水呜咽。残暴凶狠的暴徒将五花大绑的贺满姑拖进了校场坪,将她两手两脚分绑在两根横木杠上,刽子手一刀一刀把她处以极刑致死,场面充满血腥,残忍至极,群众痛哭,天地动容。在生命最后时刻,贺满姑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当敌人动刑时,她大声高喊,“打倒土豪劣绅”,然后慷慨赴死。一个养育着五个孩子的慈祥母亲,一朵美艳动人的巾帼之花就如此凄惨地凋零。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能再假设一次。如果不为民请命,如果不反抗,如果不革命,贺满姑就可以像普通的农村妇女一样活下去,默默无闻,终老一生。
我知道,贺满姑她不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不甘心成为被黑暗社会奴役的平凡之人。她的一家是军家之后,不屈于压迫的精神已经浸透在他们的家族血液里。她要凭一己之力唤醒家乡民众的一点觉醒,站起来,冲上去,打破黑暗的牢笼,挣脱桎梏的枷锁,追求自由平等的美好生活。因此,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向死而生的道路,像她的父亲贺士道、弟弟贺文掌一样为理想为自由献身,活成被后世敬仰的革命烈士。
徘徊在故居前,感悟世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踏着故居长满青苔的石板,抚摸着苍老的木板,瞻仰着斑驳的红色文物遗迹。我想,无论过去多少年,革命烈士贺满姑鲜活年轻的生命、宁死不屈的精神和英勇形象应该永远活在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