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

张家界的山给我印象是深刻的，鲜活的，甚至是惊喜的。她在行驶的车窗外跳跃，在饥饿的目光里闪亮，在贫瘠的想象中飞舞，在荒芜的心田上生长，令我怦然心动。

一路回味着张家界的山时，就不由得想起了家乡的山。如果说，家乡的山是一位憨厚朴实的乡里村姑或可爱甜美的邻家小妹，张家界的山就是一位高大威猛的神武大将或阳光帅气的都市小伙。他站在张家界的云雾之间，或侧身而立，或转身回望，或撑手酣睡，或佛掌轻合，或新篁出土，或双手相迎，或挥手相送，或奔走如兽，或飞翔如鹰，或匍匐如龟……张家界的山是千奇百怪、变化无穷的，你搜索枯肠也难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继而不得不叹服自然的鬼斧神工。你看那神奇的御笔峰，分明是古代帝王书房上的笔架，立于天地间，站成张家界的一张金字名片。

你看那闪烁光芒的西海，群石簇拥，宛如手牵着手闪亮登场的一群美男子，向人们展示他们飞扬的青春和飞腾的梦想。我喜欢挺拔坚实的南天一柱，他从深不可测的沟谷中冲天而立，一头托住云天，一头稳扎大地，如擎天柱石，超凡脱俗，又像镇山的卫士，精悍潇洒。我更喜欢入地三千丈的定海神针，五座山峰如针插地，相传是美猴王兄弟猕猴王为了宝山不倒，从东海龙王处借来五根绣花针所变。天桥遗墩让我惊讶，她一字排开，从第一石柱开始依次升高，从第四石柱又逐次降低，联成一道拱形弧线，极像一组桥墩。而被尊为“张家界之魂”的天门山更让我叹服，面对这座张家界海拔最高，有“湘西第一神山”的美誉的奇山，我只想化作他脚下的一块小石头，晨听钟声，日观朝云，暮沐晚风，夜诵梵语，做一块最纯净最虔诚的小石头。

张家界看山，不只是感叹和震撼。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游过桂林后曾赞叹：“莲玉笋世界”，这词用来形容张家界的山也未尝不可。云雾升腾时，那似是而非的山影，让你捉摸不定，一会儿万马奔腾，一会儿如鲸饮水，像一匹奔腾的战马，似一只竖起的佛掌，如挥动的拳头，若打坐的高僧。更多的时候，一排山离开，又有一群山走来。山与山相聚又分别，重叠再错开。一山与一山相逢，一山接一山递远，景随步移，心随情至，再看山时远山就成了近山的背影，让人心生恍惚。

张家界看山，山是山，山是影，看山是看影。山和目光一路奔走，常伴在你左右，不远不近，也不离开你的视线。窗外，比亮黄的近山远一点的是土黄色的山，再是赭石般的远山，更远处是淡蓝如烟的背景，如诗般轻轻一抹，便点燃游人的无穷的想象。几个层次的石山群山完美地演绎着色彩的渐变，将大地推向天空的边缘和虚无，让目光投向比天空更辽阔的边际。时光走过，化作一个顽皮的孩子，他骑山作马，驾在山脊，乘山旅行，这时的山便成了时光旅行的影子。

张家界看山，山不是山，山是一本打开的书，或是一部山水册页，迤逦复迤逦，连绵复连绵。山是我们的好朋友。她喜欢突然给你一个惊喜，或是与你捉迷藏。更多的时候，是与你赛跑。你走，她也走，你停留，她也停留。有时，山随车动；有时，山随心动。这时，你就能读懂山，山也能读懂你。

张家界看山，山还是山，是一个藏在内心深处的影子，这影子放射在天地之间，就成了山。山是人暂栖身心的港湾，是人寄托情感的出口，是潜伏在身体里的真实灵魂。看山，就是看山的品性，就是观照自己真实的性情和灵魂。看过山后，或共鸣，或感叹，或陶醉，或倾慕，或与大山一起沉思，或与大山一起默想。山是与人亲近的，没有距离的。

人人心中皆有山。古代文人墨客，无一不喜好品山、读山。陶渊明“性本爱丘山”，他把尘世比作“樊笼”，愿意回归到自然的大山中。王维有他的辋川别墅，他在大山里享受着“空山不见人”“夜静春山空”的孤独之美。李白独坐敬亭山，他站在山巅高声吟唱，“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这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诗人大文豪，胸有丘壑，心有大山。他们带着激动，带着希望走向大山，沉浸在大山的怀抱中，与大山对话，和心灵交谈，继而从大山中悟道，写出风华绝代的美篇佳构。

张家界看山，就是看一本酣畅淋漓的水墨长卷，就是听一首恢弘雄壮的交响组曲，就是在与知己倾心畅谈，就是在禅悟一个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