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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合渣 2024年09月15日  来源:张家界日报

皮海玉

“合渣”,是土家人的一道家常菜。土家族没有文字,对于这道菜其他民族也没有类似和参照。从古到今,这道平民菜肴除了世代的烟火味蕾相传以外,没有谁刻意寻其究竟,故不晓得“he”读音该写成“合”还是“和”,土家人发音“he”为“huo”,“he渣”就说成“ huo渣”,字尾常见的平调流露出土家人的爽快和憨厚。想讲点有关它的故事,就将其写成“合渣”吧,以敬先民和味蕾,以及成就这道菜的深意。

合渣初印象,按照荤素排位,合渣由富含植物蛋白的豆浆加上菜叶制成,在土家人的饭桌上虽算不上油水重菜,但却是家家“座上宾”。合渣全素,需要先将黄豆泡化后用石磨磨成浆,经过提前一晚将其泡水发胀,次日沥上来后合着一些清水放进石磨,一圈圈转压碾磨,然后再顺磨子四周流下汇聚成泡沫样的糊状,再用锅铲勺子麻利儿一圈刮,清水一冲,再用“刷柱”(土家人蔑制的刷锅神器)清刷,滴溜儿接住就是即将下锅的生浆了。合渣中的菜叶,比如,北瓜叶(实则南瓜叶,土家人将南瓜称为北瓜)、萝卜苗、青菜等一齐剁细,静候着一锅滚开的豆浆,蔬菜天然的清香和乳白融糯的植物蛋白一齐汆烫,包裹着豆浆的蔬菜茎叶炖煮到熟透,撒一点盐,搅匀就可以出锅了。这就是合渣的做法。

关于合渣,在土家人文明和历史的长河中很难追溯到它的历史和由来。有人说,土家人吃合渣最早起源于蛮荒年代,因为要抵御自然灾害和逃避种族战乱,人们将荒野里飞鸟走兽散落的种子和能食的叶子就水熬煮形成食物。后来随着历史进程和人们胃口演变,合渣被淳朴的土家儿女世代心口相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家人从小就吃合渣,吃到百岁不厌倦。合渣在土家人的饮食里就是一道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是一道下饭菜。因为豆浆打好不去渣,叶菜也是原生态,一般除了放点盐,顶多喜欢吃辣的放点干辣椒,无须任何添加,不仅原汁原味、而且富有营养、易消化。

小时候,苞谷、红薯、洋芋等开荒拓土的栽种,全用来补充全家人的口粮,合渣穿插在一年四季里和粗粮交替食用,成为进入全家人肠胃的最佳伴侣。曾记得,母亲在鼎罐中米汤还没有干好就揭开锅盖,浇上一层苞谷粉,用筷子顺时针方向搅动,不轻不重。然后去到院子里掐一把北瓜叶剥去刺丝,洗净切碎,准备做一锅合渣。火坑上鼎罐里的苞谷饭冒着干燥香气,灶台上一锅合渣汤叶沸腾。开饭了,我们端着白的、黄的、红的(粗粮的颜色),凑近锅边舀上“蒲沿满缸”的合渣,汤汤水水差点从碗边边上洒出来,惹得鸡儿狗儿也围拢来。一家人有的蹲在灶房里,有的坐在门槛上,碗中那盖在各种粗粮上的合渣清香软和,无论是苞谷饭、红薯、洋芋遇到它,一顿饭就神奇自然地熨帖顺畅起来,扒拉几碗下肚,连饱嗝都带着醇味清香。

合渣也无贵贱尊卑之分,无季节时令之分。豆汁和菜叶两种食材碰撞出的滋味在土家人生活里温肠饱腹,千家万户对其情思三言两语说不清。如果是冷天,一大口热合渣喝下去,通体舒泰,毛孔微微发热;如果是热天,冷合渣吃在嘴里,碎菜沫儿和豆汁在口腔里清爽回味,止渴生津,回味悠长。种种滋味,都是生活在这片山水的土家人舌尖上共同的记忆。

再想想,在那个烽火年代里,有多少桑植儿女上四川、下洪湖,在湘鄂西建立革命根据地,把煮合渣的大灶架在在民族解放和革命征战的艰难途中,稀稀糊糊饮下的是救百姓于苦难、救国家于危亡的信念和期待。想象贺龙带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从桑植出发长征,途中挖野菜、啃树皮,在腥风血雨、餐风露宿的日子,他们是怎样把泥巴野菜当成家乡的合渣一样在熬煮?

作为一个对合渣的感情刻骨铭心的土家人,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合渣在生活里已经是一份家乡情结。它千百年来就在土家人的餐桌上,在土家人的胃口里,一端起碗,那一口醇厚的豆汁菜叶香味儿就注定弥漫一生,回味一生,也传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