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雾
“眼前草草杯盘,昏昏灯火,镬汽氤氲,一如雾中赏花,有山有水,今夕何夕。”这是小说《繁花》里的一段流露着人生感慨的景物描写,寓情于景,也足见作者金宇澄过硬的古典文学功底,精湛的描写技巧。雾里看花,总让人眼花缭乱,心潮起伏,由衷发出今夕何夕之感。从《繁花》里看人世间,繁华如梦,处处升腾着烟火气,映照着人情冷暖和聚散悲欢。
《繁花》讲述了沪生、阿宝、小毛三个上海少年和身边的一群人从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期间的人生记忆,以沪生开篇,以阿宝结尾,通过彼此间的朋友交往串起了整个故事。《繁花》的奇数章,以繁体的数字标记章节,时间上对应的是六十、七十年代;偶数章用一般的数字表示,时间上对应的是九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少年旧梦,天真烂漫,童眼看世界,闪耀着刻骨难忘的斑斓记忆。九十年代的声色犬马,是一场接一场的流水席。整个小说叙事,在两个岁月时空里频繁交替,传奇迭生。
作者金宇澄在叙事描写中,如同一个娓娓道来的“说书人”,排山倒海般用大量对话和细密情节,在塑造人物的同时,也呈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间生活百态。书中“对话不分行,标点简单”,一两页好几千字属于同一段,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阅读感受。千样百样的上海市井生活状态,在精彩的文字间缓缓展现,时而阳春白雪,时而下里巴人,在大雅大俗之间切换自如。《繁花》写出了烟火气下人情冷暖的底层逻辑,让读者可以直观地感受独特的上海风情。
阿宝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其中,阿宝和雪芝的爱情,让人既感动又唏嘘。书中写到“雪芝说,坐我的电车,永远不要买票。”美好的感情终究散去,不由得叹息“人生若只如初见”。阿宝善良讲义气,面对花花世界,并没有完全异化,潇洒的人生,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沪生出生在干部家庭,后来家道中落。少年时代的沪生,对姝华的情感诚挚纯粹,但是不能真正理解姝华,最终无奈分手。沪生的口头禅是“不禁要问”,童年的语言印记一直伴随到中年。沪生先后做了公司采购、律师,与白萍的婚姻名存实亡。
小毛是底层工人后代,在工厂做钳工。小毛因与银凤的恋情东窗事发,与春香匆匆结婚,后来春香难产死亡,小毛也英年早逝。小毛弥留之际,九位女性群芳毕至,春色满园地站在屋子里送行,悲悲戚戚,可谓“裙屐之盛,珠环翠绕。”小毛的人生际遇,让人想起了北宋的柳永,以及明代冯梦龙的《喻世明言》第十二卷《众名姬春风吊柳七》。
阿宝错过了雪芝,沪生错过了姝华,小毛错过了银凤,爱情都遗落在了少年时代。他们用整个中年来追忆似水流年,最终都是孑然一身。
《繁花》里的市井气,充分表现在小毛及其所交往的女性身上。书中的诸多女性,无论生活在何种时代,自然也是锦簇纷纭的一片花海。她们的生活都不尽如人意,在命运面前忍气吞声,落寞惆怅,郁郁寡欢。花朵终归要凋零,优雅地飘落,飘落了灿烂。姝华在写给沪生的绝交信里说:“曾经的时代,已经永别,人生是一场荒凉的旅行。”作者金宇澄也说过:“我希望《繁花》带给读者的,是小说里的人生,也是语言的活力。”
一个“繁”字,最似人生写照,是繁文缛节的礼俗羁绊,是纷繁复杂的人情世事,是繁花似锦的美好情感。眼里有繁花,心中有温暖,前行路上有泪水有欢笑,人生如旅途,追光而行,逐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