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虹

窗外，春雨淅沥如歌，落地无痕。这样的天气最宜读书。读迟子建的长篇小说《烟火漫卷》，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节奏，如熟人相对，从容道来。那女性特有的质感和细腻，温暖的自然描写，小说散文化的风格，让人读来如沐春风。

北国之城哈尔滨，是迟子建生活了三十余年的地方，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索菲亚教堂、巴洛克风建筑群、音乐厅、菜场、师大夜市......这是一座自然与现代、中西文化交融的冰雪城市，书中大段详尽的描述给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的人们身临其境的感觉。与这座城市相伴的，是万千烟火中奔波而生的人们。诚如小说中所写，“无论冬夏，为哈尔滨这座城破晓的，不是日头，而是大地上卑微的生灵；无论寒暑，伴哈尔滨这座城入眠的，不是月亮，而是凡尘中唱着夜曲的生灵。”

作者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从最初的陌生到熟悉，从拒绝到后来的水乳交融，在不断触摸和感受、追寻烟火的过程中，创作出了这本书。《烟火漫卷》是迟子建对这座城市的深情倾诉，它就像一首人生长诗，诗中跃动着二十多个鲜活的小人物，吟唱着一群普通人的命运交响曲，渲染出哈尔滨浓郁而温暖的烟火气息。

小说主人公刘建国在哈尔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读完初中后插队去了黑龙江一个林场做货车司机。在帮好友送不满周岁的儿子回哈尔滨老家的长途列车上，背在身后的孩子被人设计拐走，从此，刘建国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与恋人分道扬镳，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本该有一个美好前程的他，在不断忍受内心的煎熬、良心的谴责之下，选择了孑然一身，始终坚守着哈尔滨，寻找孩子成为了他唯一的追求。这一找就是四十多年过去，青丝熬成了白发，他的大半人生已经消耗殆尽，依然一无所获。

都说东北人实诚，认死理儿，迟子建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汉子形象。刘建国历经大半生的煎熬与命运的磨砺，活得卑微又无奈，但他始终不失善良，依然保持着笃定的人生态度，坚守着自己良心的底线，给身边的人带来许多温暖和感动。好在故事的最后，漫长的寻找旅程终于划上句号，刘建国找到了丢失的孩子，与身边的朋友、亲人一一释怀，勉强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烟火气可以抚慰尘世间劳累的人心，却挽回不了被蹉跎的岁月。刘建国的大半辈子，几乎停滞在孩子丢失的那一天，日复一日过着赎罪的人生。他的善良与执着值得敬仰，可他却将大半生虚度于悔恨中，蹉跎于寻找孩子的遗憾中，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意义，令人唏嘘。

北国的雪，渐渐融化。明媚的春光，总会驱散层层阴霾，将温暖遍布人间。泰戈尔《飞鸟集》中有句名言：“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繁星。”是啊，人生路漫漫，遗憾千百种，往事不可追。有些过错可以弥补，有些遗憾只能相伴终生，人生这本书谁没有缺页呢。所以无论有多不堪，有多痛苦，该翻篇时就得翻篇。与其沉湎于过去的种种恩怨，陷入情绪的地牢，不妨给自己的心找个出口，安静下来重新书写另一页，这样才能让人生慢慢变成一本书。

烟火人间，琐碎苍凉，日日演绎着长短不一、冷暖自知的不同人生，选择纠结还是放下，都取决于自己的心念。而迟子建的文字总是能给人触动，又给人力量。如果你也对过往的人生感到有所遗憾且难以释怀，不妨读一读这本《烟火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