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看天空了。对天空的宁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有人说,人死了,就到天上去了。能到天上去的那些灵魂,肯定都很美,不然,天空怎么会有那么多美丽的云。
奶奶在我上四年级时就去世了。像她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也去了天上。我每次抬头看天,都想在天空可以看见奶奶,想看她对我笑。每次,我都深深地往云层里看。
上周,在寨里碰见一位多年不见的长辈。她家跟我家原住在同一个山岗,后来搬走了。她又和我聊起我奶奶,说奶奶疼我,都疼到心尖尖了。奶奶对我的好,我是有记忆的,很深,很深。奶奶总把好吃的给我,她陪我写作业,领我去镇上姑姑家玩,去山里种菜也带着我。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孝顺的孩子。每次放假,都回寨里陪我爸妈。但平时我从来没去过山里到奶奶坟前看看她。每年除夕,我会去山里给我奶奶送亮,清明也去,一年就去这两次。原来在新疆,我还会梦见我奶奶。后来回到永顺,离她近了,可能惦念便弱了,梦得反而少了。
人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死后若能化成一片云,化成一颗星,照亮人间那些孤独或孤单的人,或许,这是活着的另一种方式。我希望,我奶奶以这样的方式,永久活着。
天空,是收藏秘密最好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它被别人挖洞。曾经,我对天空诉过苦,眼泪吧嗒吧嗒掉下。至于我对天空说过什么,倒给忘记了。进入中年后,有些话还是想对天空说,可话到嘴边,总又咽回了。或许,有时候人说话,并非想要确切地表达什么,只是聊聊天而已,只是想单独待上一会儿而已。
我经常读自己,白天读,晚上读,翻来覆去读,也没读出什么所以然。读不懂自己的时候,我就多读书,读文学,读历史,读理论,读我出生的山寨。没事闲了,就回寨里看我的爸妈,吃顿他们烧的柴火饭,养养胃,喂喂心。
山寨的白天和晚上差不多安静,不用刻意找安静的地方,田坎,溪边,山林,就住着安静。夏天,双脚泡在溪水里,来点风,来点蓝天,来点啤酒,日子便有了诗意。有人说,这样的生活,对于有钱人,就是诗与远方,对于没有钱的人,就是穷日子苦日子。对这样的说法,我不评价,只想用顾城的诗表达一下: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山寨的夜晚,只有四五盏灯。星星与月亮,到了山寨之后,就变得格外明亮。我看月亮从薄薄的云层里走过,看星星在夜空坠落,看飞机从这个山头移到那个山头,我的目光所到之处,都像一片静谧的湖水,在静静地流动。若再把夏夜的萤火虫加上,这就是山寨夜晚能见的所有的光。如果在山寨把手机关机,时间会跟夜空一样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可以听见风吹竹叶的声音,可以听见老鼠找东西吃的声音,可以听见我爸的呼噜声,还有门前的蛙鸣和蟋蟀的叫声。
这样的夜,如果你内心不孤独,那么整个世界都是宁静的,美好的。
我看过新疆的天空,天空一片辽阔,那种美,可以让狭窄的心胸变得豁达,让丢弃梦想的人重新站起来。今年,永顺的天空也很美,天空大把大把的云,像棉花糖一样,看起来极其舒适。如果把那些云,铺在床上,是何等的柔软。
今年八月年休,在回山寨的路上,突然下起一场雨。雨不大,站在雨中,发丝都不会湿润的那种。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样的雨会把彩虹叫来,还是双彩虹。我赶忙找个地方,快速拍了几张相片,位置不好,效果也不好。没想到,车行几分钟后,在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彩虹还挂在天空,又停车拍。车拐了几个弯,爬了几个坡,彩虹还在,又拍了几张。车行过的地方,也有人在拍彩虹。大约10来公里的路,我平均每一两公里就拍一次彩虹。那次彩虹,在天空挂了半个多小时,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长时间的彩虹。在我随拍的彩虹中,其中有一片金黄的稻田,阳光打在上面,金灿灿的,极美。
我供职的单位在一个山坡上,处于县城最高的位置,可俯瞰整座小城,还可以看见更远的天空。上班下班,步行于这座城的街巷,每天天空都有不一样的美。时常,我站在办公室窗边,看云层在远处的山顶打架,然后厮混在一起,不知道谁赢谁输。看夕阳西下的余晖,从远及近,群山,楼房,都沐浴在夕阳下,全是金色。上班要途经一座大桥,横跨猛洞河,经常有几只白鹭从桥上飞过,它们会把天空划上一道裂痕,会把迎面而来的风撞破。我喜欢看鸟在天空追逐的样子,多自由,多快乐。有次秋末,大桥上先飞过一群大雁,然后有一只落伍的大雁飞过。当那只落伍的大雁飞到大桥上空时,有只鸟儿开始追赶它。小鸟在天空与大雁纠缠了几个回合,大雁始终没有理会,只顾朝着群雁飞去的方向赶。小鸟觉得无趣,也远远地飞走了。这让我瞬间想到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今日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天高云淡,枫叶泛红,杏叶泛黄,桂花香气在空中浮动。这就是深秋。天空的湛蓝,阳光的和煦,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深邃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