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辉
中国作协会员、张家界市作家协会主席石绍河老师散文创作成果斐然。纵观他字字珠玑的篇篇佳作,其扎根桑梓故土的一系列散文中乡土情结贯穿其中是一大特色。有特色的才是有深远影响的,亦如其他艺术形式“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一样,石绍河的散文经常在《散文百家》《散文海外版》等大刊发表并享誉已久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为什么石绍河散文会有如此浓重的乡土情结呢?我以为,石绍河年少时曾长期在农村生活,具体来说就是桑植县下河溪乡竹溪村一带,因了自己真实的农村生活积累,洞察普通农民活色生香的农村生活,这些元素构成了石绍河乡土散文创作的艺术起点。在他的文学灵性加持下,他的散文不与世沉浮,不随波上下,以抒情写意的方式,向读者传达自己对农村生活的真实体味,文意葱茏,章味醇正,承续着中国当代优秀散文的传统。朱自清说过:“散文创作的艺术起点是作家对客观世界的独特感受。”的确,感受来自观察、发自心灵。作家观察生活的身份、角度,感受生活的情感、意绪、襟怀与方式,直接制约着散文作品的思想艺术特色。石绍河的眼睛,始终是以游子的心紧盯着桑梓故土的,试看他的《桐子地》:“ 其实,桐油在竹溪人心中自有广泛的用途。那时竹溪还没有电灯,连煤油也很少有人家买得起。夜里照明就靠桐油了。家家都有一个或几个半人多高的木制灯台,灯台的上部穿着横档,横档的一头挖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洞,圆洞上放一铁制的灯盏,灯盏里倒满桐油,再放上灯草芯,蘸上油,划火柴点上,满屋子刹那洒满昏黄的光明。灯光黯下去了,添上桐油或拨拨灯草,又亮如当初……”试想,没有在农村生活过,未曾有过儿时农村生活的体验,能有这般朴实而真切的感受吗?对故土风情深情、真挚、巧妙、新鲜、隽永的表达,构成了《桐子地》朴实无华而新颖别致的乡土艺术基调。
石绍河散文表达的对象主体有一些是农村和偏远山区的农民,但他的情感却不是农民式的。石绍河毕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知名作家,受过现代文明的洗礼;加上他还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官员,多年来在国土部门担任要职,为人为文为官,都口碑很好,足见他修为绝非一般。他熟悉家乡的农民,更了解外面的世界;他熟悉农村,对城市也不陌生;他认识农民,也知道一些上层人士的生活琐细。然而,这一切没有使他变得喜笑颜开,一味地高唱赞歌,反而使他变得更加深沉。过去的农村还是很贫穷的,作者儿时的生活也是蛮艰辛的,这确实叫人心情沉重,这份沉重是思想对使命的负载,良心对现实的承诺。作者将他的这份苦中有乐的沉重摆在了他的作品里。“我在离家七十多里的地方上中学,每两周回家取一回粮食和零用钱。周五下晚自习后,我和同乡同学悄悄相约结伴连夜往家里赶。有一次,走到后半夜,我们又困又饿,拖着灌铅般的双腿,眼睛半闭半睁,跌跌撞撞往前走。当走到一户人家的菜圃旁,我们用微弱的手电筒四下里乱照,忽然发现菜圃靠路边的篱笆里,站着一排即将成熟的葵花。我们顿时来了精神,看看四周寂静无人,便留一人观察,三四个人蹑手蹑脚跳进菜圃,选择几株葵花大的花盘掐下,然后一路狂奔,确信后面无人追赶,便分给大家一人一柄葵花盘,一边走路,一边剥下葵花籽送进嘴里生嗑。尚未完全成熟的葵花籽生嗑起来,就是那么一点带有丝丝腥味清香味的汁浆。嗑着新鲜的葵花籽,我们困意消弭,有了精神,天刚亮就到家了。”(《葵花地》)昔日农村的苦涩与艰辛,几千年来承继不绝。时间,在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是停滞不动的,在石绍河笔下,葵花地千年集于一瞬,它使作品平添了许多历史感,这历史感使作家对过去穷困生活的忧郁变得辽阔、悠远而深沉,作品也因此而更加厚重。
石绍河散文中的乡土情结是弥散在其文字里的,除了以上的发散式分析与表述,其最显著的特质还集中体现在乡土情感与乡土气氛。乡土情感在石绍河的散文中不仅表现得非常强烈,而且是作品的灵魂。所谓乡土情感,主要是指对乡土的依恋,不但含藏着对这种自然地理环境的深深的和越来越炽热的怀恋,而且甚至更为明显地表现出对此时此地具有悠远历史文化传统及其积淀的社会人文景观的牢牢的和几乎根本不可能消淡和逆转的情感之中。在《喂果树》中作者这样写道:“我家老宅前后,长着几棵果树。猪栏旁有一棵土碗粗的柚子树,高约十数米,青枝绿叶,生机无限,年年结下上百颗酸酸甜甜的大柚子。那柚子果肉微红,汁水饱满,是我们的最爱。深秋时节,大人用长竹篙戳下高高挂在树上的柚子。我们站在旁边,随着柚子落地发出‘嘭’的声响,用手捂头,朝滚动的柚子跑去,抱起捡着的柚子大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最灿烂的。柚子摘下来,除了送给邻居和亲戚一些外,剩下的,妈妈会放在木地板下的泥土上保湿保鲜。冬天夜里,全家围着火塘烤火做活,妈妈就会撬开木地板,取出一个柚子,就着柴火的光亮,用菜刀划开果皮,剥出圆圆的果肉,搁在自己胸前,双手用力掰开,每人递上几瓣。柚子带给我家的温馨安详,至今想起来依然温暖和向往……”这种对儿时生活环境、社会人文景观的怀恋与感情,在作品中非常一致,同时也特别突出地表现为对故土与亲人的一往情深,乡土情感以亲情的形式如火山爆发。叶蔚林说自己的创作“唯一的依托是脚下有一片坚实的土地”,因而要“用一颗真诚的心”去多写反映这种乡土情感的“好的作品”。我想,石绍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用他热烈而虔诚的心去对待故土和亲人,这种以创作自述的方式所表达出来的乡土情感即是明证。
乡土气氛也弥漫在石绍河的散文作品中。从艺术上看,石绍河的散文显示出一种统一完整鲜明的乡土美学气氛。这种气氛的基本内容是:浓郁的民间情调、泥土气息和地方色彩,温馨的抒情意韵,淡泊、悠远、柔婉、缠绵的浪漫主义境界。石绍河的散文以舒缓、从容的笔调,有条不紊地展开它们具有特殊趣味的乡土生活故事的时候,往往能够借助对带有馥郁醇香的民间情调、泥土气息和地方色彩的悄悄的渲染,造成一种一般散文手笔中很难见到的特定的和总和的乡土艺术气氛。《竹溪村的青山绿水》中这样描画着:“从树根下草裙边涌出的汩汩泉水,经过沙壤土的过滤,汇聚到竹溪里,清澈甘冽,纯净绵长,常年不涸。溪水在村中舒缓曼妙地款款走过,白云在天上飘,也在水里飘,鸟儿在空中飞,也在水中飞,让你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水。清粼粼的水哺育着竹溪的子民,滋养着两岸的庄稼。那水掬起来就喝,凉爽中透着丝丝甜味,甜到心里去。那水用来磨豆腐,嫩白细腻,吹弹可破;拿来酿酒,丰满醇厚,回味悠长;舀来烹茶,香气飘逸,芬芳怡人。早些年,我写过一篇《竹溪》的散文,说竹溪水富含多种矿物质元素,适宜开发矿泉水。文章发表后,竟有远天远地的读者打来电话询问合作事宜。竹溪流经之处,有许多深浅不一的水潭,水潭中到处都有叭叭鱼、刁子鱼、鲫壳子,偶尔还发现乘凉的娃娃鱼。那里是孩子们的天堂,一到暑假,成天泡在水里洗澡、摸鱼。曾听大人这样夸海口:“竹溪的鱼多,把锅架在灶上,再去溪中捞鱼都不迟。好像那溪潭就是自家的鱼池鱼缸。……”在这里,作者的笔触显然已营造了一种浓郁的乡土气氛,他在自觉和显明地通过对那个偏僻边远的山区农村特殊的自然环境与风物习俗的描绘,在传达出竹溪的青山绿水固有的乡土风采、乡土情感的同时,写出带有桑梓地域特殊民间风情的乡土情韵,从而也便在此基础上,使之凝结和聚合为一种别具风致的乡土艺术气氛和美学境界。
石绍河的散文创作,风格也不是单一的,因其亲近土地系列散文作品曾轰动文坛,被誉为“土地作家”。早在2005年,时任张家界市文联副主席、桑植县国土资源局局长的石绍河创作的长达四万字关于土地的散文在《财富地理》刊发后,很快被《散文·海外版》转载。散文《土地的颜色》还被云南省曲靖市作为初中升高中语文阅读试题,中国国土资源报副刊多次隆重推出他的土地系列散文作品……但他的土地系列散文,其主要创作风貌仍是田园意味和牧歌境象。这种乡土情结不但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内容,同时也是石绍河散文中一种个性化的艺术形式。正因为此,我们在冷静地反思并力图破译这种文学现象的同时,也希望能借此推动更多的创作者在自己的创作领域里获得一种启示,像石绍河老师在桑梓故土里渗出富蕴乡土情结的散文佳作一样,找到自己的创作突破口,从而取得独特而骄人的有力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