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婷
“一物生来真稀奇,逢到休息穿红衣,每天都要脱一件,脱到年底剩张皮。”小时候父亲常常说这个谜语给我们猜,我们也最喜欢猜谜语,这个谜语说的就是日历。
从我记事时,每年元旦,父亲都会买本手撕的日历回家。厚厚的,巴掌大,红彤彤的封面,印有福星高照、招财进宝等,非常喜庆。日历有个固定的位置,在西边的泥巴墙上,离地面一米五的地方钉根铁钉,上面放个固定的夹子,用细绳子把日历穿起来,系在钉子上。别人家的日历都是一天一张撕下来,父亲从来不撕日历,而是用夹子把日历一天一张翻过去夹好,到最后就是一本完整的日历。翻着翻着,儿子娶妻了;翻着翻着,女儿出嫁了。一年的日子,就在这一沓花花绿绿的半透明的纸上,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父亲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但是,对家里人的生日都记得一清二楚。一年里的重要节日,人情往来都在日历上叠个三角形做个记号,防止遗忘。
以前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结婚都会提前十几天,上门通知亲朋好友。父亲怕忙农活忘了。就会把那天的日历叠成三角形,每天进出家门都会看一眼日历,我家从来没有遗忘过人情往来的重要日子。
我大哥结婚订日子的时候,大嫂父亲说订在农历十一月,具体日子我父亲订。父亲拿起日历翻开看看,找到第一个红色的页码,说就定十一月初四,礼拜天,礼拜天孩子都放假了,有孩子热闹。当时我本家婶娘说:“孩子多,浪费多,还是重新选个不是礼拜天的日子吧。”父亲却说:“妇人之见,大人过孩子日子,没有孩子还叫什么好日子。”我家的事情都是父亲有意选在礼拜天,孩子多,图个热闹,以前穷,家家都不富裕,孩子也没什么好吃的。红白喜事都称吃“八大碗”,如果谁家的孩子能去亲戚家吃“八大碗”,不管是丧事还是喜事,孩子都会很开心。
父亲还会照日历上的节气耕种庄稼,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每一个节气种植什么,日历上都会交待得清清楚楚。立夏前后准备单衣,秋分时节准备棉衣。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照顾周到。
日历年年更换,由厚变薄,由新变旧。一天一天就在父亲翻开日历的时间里过去了,不知不觉,他的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腰弯了,人老了。我们给父亲的爱在日历里,就是薄薄的一页,匆忙的一天。而父亲给我们的爱,却是满满的,翻不走的,厚厚的一本本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