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舟
古代很多文人,很多都是诗、书、画的全才。
苏东坡爱竹是出了名的,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高论。苏东坡喜欢画竹。相传,一次“试院时兴至无墨,遂用朱笔。意所独造,便成物理。”他用红笔画竹,有人惊而不以为然,说:“世间哪有朱竹!”东坡笑曰:“世间又何曾有墨竹呢?”
虽说文人画的开始,自东晋的顾恺之起。但西晋南北朝直到唐代,写实和写意在画论中是旗鼓相当的,直到宋元时,文人画走向成熟,以意境、神韵评判绘画优劣的审美原则才得以确立。苏东坡,可称是意境情趣最有影响的诗人兼书画大家了。朱竹,就是他的“创造”。正可谓“意足不求颜色似”。苏轼绘画重神似,求意在笔先,讲气韵,后来便成为文人绘画的基本原则。元代大画家黄公望也曾说过,画不过意思而已。他画山水,莽莽苍苍,浑化无迹,气韵蓬松,其最不似、最荒率处,恰是最得神处,似梦似幻,却又最生动真实地表现出山水的韵味和作者的人生追求,直接表达了生命情调。
竹是很多文人所爱,竹虽然自然色彩是青绿色,但中国画中,却有墨竹,还有红竹。莫是龙对此议论说:“盖五彩同施,竹本非墨,今墨可代青,则朱亦可代青矣。”文人以线条、水墨绘画,不是再现自然色彩之形,而是造形写心,以形写神,借外在自然物之形,抒写胸中逸气,表达人格的追求与生命的律动。
近人齐白石善画虾,据说,他在60岁前所画的虾,可谓形态逼真,然总嫌神韵不足。他下决心要画出虾的神来,便养虾于案头,时时观察揣摩,大有人虾两相融合之意味。到66岁时,他画的虾变得身体似断似连,大钳也分为三节,脚也少了一对,但却更“活”了,似乎随时都会蹦起。又过了八年,齐白石画的虾只剩了三对脚,而虾眼却突出在外,头胸部平加一道浓墨,与真虾相比,更为不像,但虾躯之弹力,虾之精神却凸显出来。到78岁时,齐白石老人画的虾只剩了五只脚,但也更活了,似乎能呼之欲出,他自己说:“余画虾数十年,始得其神!”并有诗云:“塘里无鱼虾自奇,也从叶底戏东西。写生我懒求形似,不厌名事到老底。”虾之活力,岂非白石老人生命之活力的象征?虾之变,不是体现了白石老人孜孜不倦,追求返朴归真意趣的精神吗?
借物抒情,借画来寓意,使中国文人画具有丰富的内涵。南宋亡后,画家郑思肖画兰多露根,表示他对亡国的痛心疾首,兰已无土可生,何况人呢?他有诗句“还我大宋旧疆土”,很可以为他的无根兰作注。明宗室后裔的八大山人,所画鸟、鱼、八哥等孤傲不群,昂首独立,而且几乎都是翻着白眼向青天的,其形其神所透露的,不正是画家的心境和个性吗?南宋的夏珪、马远画山水,布局中空白颇多,人称“马一角”、“夏半边”,尽管他们自己并未说明如此安排山水画的用意,但后人以为它们是与南宋“半壁江山”的家国之痛有关,表现出“剩山残水”的意境。至于文人画最有特定含意的梅兰竹菊松鹤等,其象征意义就更足,寥寥数笔,折枝取象,在淡淡的水墨中,在泼洒的酣墨中,静寂、生动、潇洒、淡泊,没有彩色的炫耀喧哗,却富于灵性气韵,显现出高远幽深的心灵意境。
古代文人的画作,画形,亦是画心,细细品味,别有一番意趣。